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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 【同人文】 eden* After Story 星之海洋(全文搬運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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跋山涉水的旅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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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04-14 12:4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非东方】eden* After Story 星之海洋 (完)
——谨以此文献给曾带给我感动的eden*: there were only two, on the planet.
玩过原作的请多多指教错漏之处,此文意在补完原作各种未被深究的黑幕。而没玩过原作的如果由此对原作产生兴趣,就证明这篇文章写得成功了。

目录

序幕 破灭的星光(完结)

幕一 Felix们的希望之光(完结)

幕二 塔野真夜的奇迹之光 (完结)

终幕 黎明的曙光 (完结)


PS:本文长度远远超过一个帖子可以编辑的字数,但是论坛又禁止自己顶贴,所以只好求助版主了。在那之前,只好先留着目录,等问题解决后再发出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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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想與現實的支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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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閣下的厚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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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04-14 20:44 |只看該作者

序幕 破灭的星光

你能想象混凝土就像火柴一样被点燃的景象吗?
你能想象天空的云朵就像棉花一样燃烧的景象吗?
在夕阳余光的照射下,世界就像被点燃了一样。
天空是火焰,沥青马路是火焰,建筑物是火焰,甚至空间本身也好像由熊熊的火焰所组成一样。
可是,这一切都在那从大地升上天空的火流星面前黯然失色。
即使距离发射地点隔了数百公里外,仍然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脚下土地的轻微晃动。
大气在与燃料喷射下剧烈的摩擦中发出耀眼的亮光,拖着长长的尾巴,简直就像流星一样脱离了地心引力的束缚,朝着太阳系外那无尽的星空行驶而去。
这样一来,被留在地球上的,就谁也不剩了。
人类遗弃了生养自己的母星,为了生存赌上整个种族的命运,向茫茫的宇宙踏出了寻找新故乡的坚实脚步。
而与承载了人类最后的希望之光交相辉映的,是连晚霞也无法掩盖住的赤色暗星,正散发出象征着毁灭和死亡的刺眼光芒。
这个时候距离世界毁灭,正好还有六个月零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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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一 Felix们的希望之光(完结)

<塔野真夜>

不能停下脚步。
我这样无数次地尝试说服自己。
一旦停下忍不住回头,就会因为沉浸在回忆中而无法迈向未来。
这些回忆是那样的美好、幸福,却也同样令人悲伤。
但是仍然不能停下脚步。
肩膀很沉重。
自己肩负着很重要、很重要的任务。这重量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虽然作为自由记者一直在不懈奔走、采访了各种各样的人们,也见到了不少世面开阔了视野——但要发表这样重大的事件,自己真的有足够的资格吗?
仅仅是因为兴趣和好奇而报道事件的自己,在叔叔和其他资深记者的眼里和小孩没有什么区别吧。
是那个诗音的事情哟?最高位的Felix,活了近百年的天才科学家,移民船的开发者和负责人,拯救人类于灭亡之中的女神...数之不尽的光环和荣耀围绕着的,就是这样一个有着银色头发的少女——
把笔记中夹着的照片合上,我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然而诗音已经不在了。
终于完成了将人类亲手送向星之海洋的壮举后,诗音安详地闭上了双眼,带着自己对最后的愿望得以实现的满足和欣慰,长眠于不久之后就将迎来死亡的大地之上。
这样的寂寞的景象隐隐出现在了脑海中的同时,我狠下心来将它拉扯出来并丢在一旁,以免承载着软弱的泪水从眼眶倾泄而出。
没错。
现在还不是感伤的时候。
在和诗音和榛名准尉告别的那天早上,我曾向她发誓——
自己不会停下脚步。
一直前行,在有生之年传颂着她的故事。
让更多的人们了解她的同时,也把她的想法传达给人们。
即使没有我的发表,人类也会铭记着诗音的名字,直到宇宙的尽头都不会忘却吧——燃尽了自己的生命,只为了让人类延续下去而活的少女。
但是我并不满足于这些。

人们并不知道真实的她。无论是她为开发移民船做出过多少惊人的贡献,还是她被罗列出的一生中解决的无数疑难问题,都无法真正地描述出她是个怎样的人。
我不希望许多年以后,人们提起诗音的时候,却只会称颂她的名字和伟大。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一遍又一遍地撰写和修改着关于她的报导。虽然知道或许自己还远不够格,但一想到在取材过程中诗音那期待的目光,笔头就止不住在纸面上沙沙作响。
她如大多数人想象中一样,有着清澈而严肃的声音。初次接触时觉得是个性子冷淡的人,但相处久了却让人觉得只是个可爱的女孩而已。
外表和举止都像是一位公主,在被取材的途中却像打开了话匣子一样,对研究的态度和地球脱出计划的意义滔滔不绝地说起来。
只有在这个时候,先头所抱的印象才重合起来——这才是世人所知的天才科学家,一手打造了诺亚方舟的诗音啊。
在和她离别后数日不到,某种强烈的违和感却破坏了长久以往构筑在脑海中的印象。
诗音的确伟大,她的事迹被作为传说记载在人类史上也毫不为过。在与她交谈的过程中,这种认知只是一味地得到了加深。
恐怕无论站在面前的是谁,都会被她那超越常人的智慧和气质所折服吧。
但是在那之前,她也只是一位普通的少女而已。
普通?诗音吗?
不由得为脑海中涌现出的念头感到可笑。自己一定是脑袋不正常了才会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吧。
坐在车的后座上,突然一阵疲倦感袭来,在浑浑噩噩的意识中,许多过去的事情都像黑白胶片那样一张张在眼前闪过。

离现在一百多年前,位于日本的一家私人天文台宣称观测到了一颗从未被人类认知到的惑星。观测者由于兴趣对它的轨道进行了推算后,惊愕地发现它将于一百年后的现在与地球相撞。
公开发表结果之后,多数人都认为这是无稽之谈,并对发现人进行了口诛笔伐。
但是数年后,各国的天文台都观测到了同样的星体,在经过科学家们的共同计算后,在证实了当初发现者推断的同时,也得出了更加详细的结论。
以观测到的惑星体积、落入大气圈的速度和轨道计算,它会在大约一百二十年后落入太平洋中央,掀起的巨浪足以越过摩天大楼,并环绕地球赤道二十次。在同时由撞击产生的地壳运动引发的全球性大地震也将人类至今的文明史毁于一旦。地上所存在的一切生命都会在地球脱离轴心的疯狂自转下灭亡。
即使经过各国政府的极力镇压,民间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在住房价格急速下跌的同时,食品的价值则相对应地疯狂飙升,由此引发的经济崩溃逐渐波及到了世界范围。
用人心惶惶都不足以描述这个时代的混乱,犯罪率直线上升,社会道德和法规无法约束人心,抢劫、杀人和盗窃案件像雪片一样纷纷飘落,即使国家出动了武装部队强力镇压也无济于事——最后,战争爆发了。

从何时开始已经无人知晓,也许只是一件在平时看来微不足道的小事,就点燃了本就动荡不安的局势,以局部战争为开端,连绵的战火很快就蔓延到了各国的边疆。
有的是抱着以战争掠夺资源的想法,有的是为了宣泄心中的恐惧和不安——虽然目的各有不同,但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比以往任何一场争斗都要来得长久。
等到人们终于清醒过来的时候,地球上的人口已经剧减到了不到一半。
惑星还远远未曾到来的这个时候,人类却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了自灭。
这场战争最重要的意义,就是消灭了国界和矛盾,让人们认清了自己的短视和愚蠢。
为了应对百年后的危机,人类成立了世界统一政府,并正式宣告了地球脱出计划的诞生。
计划最初的提出人是真行寺初,同时也是执行计划的关键,Felix们的创造者和父亲。
原本被所有人认为是笑谈的计划在Felix们所飞速推动的科技发展下一步步地成为了可能,在统一政府的暗中推波助澜下,真行寺博士利用得到的庞大资金和人力,进一步地对基因调整的改良进行研究。这个过程在暴露后的全面停止基因改造的禁令发布前,一共产生了3000多个经过遗传基因调整和改良的人类个体—— 当然,由于是秘密进行的实验,即使是统治议会的法令,也无法惩罚这一连事件的关联者,毕竟试验品们是在试管中无人知晓地出生,并不会享有任何人权。
更何况,在Felix对人类的延续做出如此大的贡献的背景下,反对基因改造的政治家和元首们也只能对此保持集体沉默,并对遗留下来的Felix们进行强力的监管和控制,让她们能够更好地为了人类工作。

而在所有的Felix中,拥有远超其他同伴的智慧和科研能力的,就是被真行寺博士取名为诗音的个体。
明明和将近三分之一的Felix们有着完全相同的遗传因子作为基础,为何诗音能够有这样可怕的天赋和头脑,一直到现在都还是个谜团。但如果没有她着力于宇宙船引擎上的开发,人类要在短短一百年中飞出太阳系,并拥有星际航行的能力,简直只是个不好笑的笑谈而已。
被从车外溅进的雨水打湿,感到脸颊上一凉的我清醒过来关上车窗,在此刻完全丢失了睡意。
拥有这样强大能力的诗音作为珍贵的存在,理所当然会被保护起来带上移民船吧。
但是七个月前,她的死亡被公布了。发表的死因是由于事故意外身亡。
车窗上点点的雨滴中映出我冷笑的表情。
事故?不在施工现场监督、一直都在千里之外被幽禁起来的诗音,究竟怎样才会受到事故的影响而身亡?
对事件有着敏锐嗅觉的我感到政府在极力掩藏着诗音死亡真相的同时,骗过了身为资深记者的叔叔,逃出了上一艘移民船。在得到了拉维尼亚少尉的帮助后,徒步跨过了令人不敢置信的距离后,才终于找到了仍然生存的诗音,和帮助她从军队手中逃出的榛名准尉。
自从那时开始,说不定就注定了我一生将肩负着的使命。
作为最后见过诗音一面的人。
作为曾和她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过的友人。

雨点渐渐地变得稀疏起来,虚假的天空上露出了人工制造的白云,已经驶离太阳系的移民船内部有着不输于日光的永久性能源——核能聚变。这种无限、清洁而安全的新能源使得宇宙航行第一次成为了可能,而不是虚无缥缈的空中楼阁。
而为核能聚变做出跨越式进步起到重大助力,只不过是诗音百年生命中为人类攻克的无数难题中微不足道的一个而已。
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赞同离开统一政府的地球脱出计划。这样的人们成立了南方联盟,打着不愿离开故乡的旗号,一直和统一政府和计划实施的要人为敌。绑架、暗杀,无所不用其极,许多和政府官员的家人都受到了威胁,本已安定下来的社会又开始出现不稳的迹象。
不过在那之后不久,经过统一政府派出的特殊部队逐一扫荡,地球上不赞同脱离计划、并彻底拒绝投降的人们都被全数歼灭了。
脱离计划在摆脱了阻碍上继续飞速发展,已经有数艘移民船飞出了大气层,驶离人类熟悉的太阳系,向深远的银河开始了无尽的征途。
在自己乘坐的最后一艘宇宙船也离开后,地球上剩下的人类,就只剩下诗音和榛名准尉两个人了。
他们的命运究竟会变成怎样呢?
透过天窗看向那颗仍在发出红光的不详惑星,我的心突然一紧,下意识地不想去思考这个近乎残酷的问题。
那天诗音的话就像回音一样,在耳边不停地响着,逼迫着我不要回头继续前行。

——如果你也留下的话,又有谁去传达我的话呢。

没错。如果是诗音的希望的话,无论是怎样的事情也要竭尽全力去做。更不用说这原本同样也是我的希望。
思考被刹车声打断,提示着我目的地的到达。
在被取下了蒙住眼部的黑布后,恢复视野的我被领到路旁的一栋看起来没有任何出奇之处的洋馆门口。
在输入了口令和密码后,领头的士兵一丝不苟地朝开门露出脸的上司敬礼后,快速跑开,并驾驶着军车离去。
怔怔地望着绝尘而去的军车,我这才回过头看着眼前这位冷艳而高挑的女性,露出了一如既往的开朗笑容。

「好久不见,拉维少尉。这段日子过得怎么样?」
女子带着一如既往那样轻佻的表情,以绝对不会出现在军人身上的散漫样子笑了笑。
「如你所见,和以前没什么两样,还是这样枯燥无味的守备工作。」
「能够担任这里的副主任兼任守备队长,这样近距离地接近Felix们,不知是多少人艳羡的位置呢。然而拉维少尉还是和以前那样没什么干劲的样子...」
虽然用这样亲近的口气交谈,眼前这位一点都不像军人的少女,浅井·F·拉维尼亚与我不过是一面之缘。这或许是因为共同享有一个秘密的缘故吧。
还是说,接受了她的拜托而见到了诗音和榛名准尉后,对她的反应不由得期待了起来了呢。
说不定我是个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恶趣味的家伙呢。
所以,也对见面时对方的反应是如此的平淡而多少感到有些失落。

就像是敏锐地感受到了我的想法一样,拉维少尉挑起她那好看的眉毛,用带着笑意的表情望着我因为突然被看破想法而感到吃惊的脸。
「莫非你在为我的反应过于平淡感到失望吗?」
「不,没、没有呀...」
「不用掩饰也没关系。你刚才追向那个士兵的眼光,和以前的我很像——在那个瞬间,我就确认了。真夜,你——」
「——见到了他们了吧。」
那句话就像一把刀措不及防地插进心脏,把我刚要出口的话全部堵在喉咙里的同时,满腔的热情和欣喜突然就冷却了下来。
就像被揭开了不愿让人看到的伤疤一样,围绕在我们之间的空气一下就降温了好几度,看不见的漩涡正逐渐地吐出被深藏在心中被扭曲后的情感——尽管至今都被悲伤和绝望纠缠,拉维少尉或许在心底还存有最后一份天真。
然而在我出现在她面前的这一刻,这份最后的天真也被从她的躯体里拉出来,彻底地变质成了另外一种与爱对立而又相似的情感,甚至忘却了在我面前隐藏——

「拉维少尉!」
突然从深陷那样丑恶的情感漩涡中惊醒,拉维少尉那犹然带着煞气的眼角让我的皮肤发凉,身体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甚至连话都快说不出来了——这就是杀人如麻的眼神吗。
但是即使如此我也要负起责任,把她从那样漆黑的情绪中拯救出来。正是因为我的到来,才把拉维少尉逼迫到这种地步,所以——
「榛名准尉说了...」
那句话就像魔法使手中挥动的魔法杖一样,让本来已经化身成飓风的拉维少尉渐渐冷静了下来。
「...『谢谢你』。」
在睁大的瞳孔中,拉维少尉到底看到了什么,我并不知道。
只是在那句话完整地脱口而出的同时,她突然忍不住捧腹笑了起来,使我感到无比困惑的程度那样深深地弯下腰去。

「那是骗人的吧。」
良久以后,拉维少尉拭去眼角遗留的泪光,轻笑着对瞠目结舌地我说道。
「因为那个人,唯独不会像这样坦率地道谢。」
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我彻底地失去了因为谎话被拆穿的后顾之忧。因为虽然没有骗过拉维少尉,我的目的却已经达到了。
「的确如此。」
脑海中出现的那个人的性格,就如拉维少尉所说的一模一样。虽然外表和眼神都很吓人,但其实却是个温柔到不行的别扭家伙。要让他坦率地道谢,除非要到世界末日的那一天才能看到吧——虽然已经飞离地球很远的我们,已经看不到他那时的模样了。
两对带着相同温暖眼神的目光接触的瞬间,我感到此刻的自己和拉维少尉无止境地接近。说不定在这个移民船上承载的所有人类中,我们是最能够相互理解对方的也说不定。

「还有——你绝对说了吧!我不小心嘟囔着的那句话!」
「没有没有!『好想再见他一面』什么的我才没有说呢!」
「这明明就是说了!塔野真夜!明明都那样嘱咐过你了的!」
不知为何,明明连小刀都快掏出来作势要拼命的拉维少尉,我却连一丝一毫都没有感到惧怕。这或许是因为,世界上不会有做出那样可爱得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却还能够若无其事地杀人的女孩子吧。
即使我也相信。即使是没能说出口的话,也由我这里好好地传达给拉维少尉了哟。

肉眼早已看不见地球那蓝色的身姿了。
但我还是泪眼婆娑地朝着飞船驶离的方向望去。
那里有着我一直挂心的两个人。
诗音。
榛名准尉。
迎接他们的命运早已被注定。
不用亲眼看到也足够让我了解到他们选择的道路究竟有多么残酷。
他们没有未来。
但即使这样此刻的我也想要相信。
相信依靠自己的心做出这样选择的两个人一定会幸福。
至少在那颗惑星降落地面之前,让他们过着不被任何人打扰的生活吧。
对着头顶不停闪亮着的群星,我这样衷心地许下此生或许是最初也是最后的愿望。

××××××

「唉呀,原本以为得到升迁后会去中央本部,虽然苦些累些升迁也会快一点,却没想到一纸任命书把我派到了这个研究所当副主任,虽然是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虽然有些不甘心,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我本人也是经过那次动乱而得到升迁的,就这样被继续任命给类似的工作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她暗中隐喻的应该是榛名准尉带走诗音并成功逃亡的那次骚动吧。
我这样想着的同时,也向对方提出了此刻最直观的疑问。
「拉维少尉,你确认这里是研究所?」
这也难怪会让人起疑。无论是眼前铺满地板的红地毯,还是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油画,整个公馆的格局都让人想到中世纪的城堡那样充满着庄严和华美的气息。
「啊啦,果然注意到了?这里其实是应Felix们的要求,按照703研究所的样子重建的。」
「原来如此。」

703 研究所。所有Felix诞生、并接受培训和成长的地方。最初的主人就是她们的父亲和创造者真行寺初博士,后来被军方进行隔离和强化防卫,并成为了杜绝外人视线的一座孤岛上的别墅。榛名准尉就是和诗音一起,从这个囚禁了她一生的地方逃离的。这次重大的逃亡事件的成功是以两个人的离开为代价的。一位是在军事法庭上被审判的703研究所事实上的总负责人,稻叶直人少校。也是他在临终前把诗音的落脚处告诉拉维少尉的。另一位则是多次向我泄漏关于诗音的资料,并且是诗音世界上最亲密伙伴的Felix——艾莉卡。没有这两人的牺牲,即使是榛名准尉,也无法与驻守在703研究所的全体陆军精英为敌吧,更无法从戒备森严的研究所里带走诗音。

「好了,这里就是你的房间,即使取得了取材的许可,别忘了就和事前通知的一样,你的行动也是受到限制的。话先说在前头,如果在不被容许的时间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后果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虽然仍然保持着一脸笑意,嘴上说出的却是让人后背泛起一阵寒意的话。
「我知道。自己的生命,自己会好好负起责任。对了——」
对着就要走出房间的拉维少尉,我突然叫住了她,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刚才比较了一下,果然比起榛名准尉的一张吓死人的杀人脸来说,还是拉维少尉比较可爱。」
望着难得露出惊愕表情的拉维少尉,我满足地目送她快步离开房间,并把她那一瞬间的窘迫全部收入眼底。
虽然以前也曾想过类似的事情,但我是何时变成这样扭曲的呢。或许是在见过诗音和榛名准尉之后吧。至于变成这样原因虽已盘桓在脑海,我却没有去理会它,而是一下子倒在床上,任凭身体深陷在软软的床垫上,在悲伤和寂寞找上我之前进入梦乡。
——如果不这样的话,或许我早已被过去束缚得喘不过气。那时我突然惊觉了榛名准尉和拉维少尉性格异于常人的理由。因为现在的我和他们都有了同样一种不愿面对的事物。那就是很想忘记,却又无法忘记的过去。

在被设好的闹铃吵醒的时候,还是清晨六点钟。这是因为军队统一在这个时间用餐。如果错过的话,我就得空腹开始工作了。关于生活习惯和基本规则,已经在昨天拉维少尉塞给我的信封中取出的文件中阅览完毕。这只是其中最基本的一条而已。像其他五花八门的规则也有很多,但无一例外起到的都是限制我人身自由的作用。
虽然在这样被各种限制所束缚的感觉并不好受,但作为一个自由记者,即使在这种严苛的条件下也能取得有价值的报道材料才能算是称职。
在打开房门的同时,拉维少尉那标志性的轻佻声音响了起来。
「既然已经起来了那就去食堂吧。正好今天没什么事,我来给你带路好了。反正也是顺路。」
在去向目的地的途中,由于记者的天性,我不由得四处打量起这座建筑物,然而除了得到这里的建筑风格趋于中世纪这个结论外还是一无所知。不过想想也知道,军队是不可能让记者取得他们不愿让外界知晓的情报的。

「这座建筑物有着完善的空气调节系统。温度、湿度、甚至空气中的杂菌都受到严格的控制。」
看着因为一无所获而垂头丧气的我,拉维少尉坏笑着提点了几句无关紧要的事情。这也算是聊胜于无吧。
「这样古典式的建筑却有着这样先进的设备,真是想一想都让人觉得落差太大呢。」
走在这条长长的走廊上,拉维少尉不停地给我介绍着这个研究设施的情况,面对着我的感慨,她露出了怎么样都好的无聊表情。
「不管外表怎样,这里的首要机能还是Felix们专属的研究所啊。不如说没有这种程度的设备反而才会让人觉得惊奇吧。」
不过想想也是,在703研究所驻守了多年,现在又被配置到如出一辙的研究所里,无论是谁都会提不起劲吧。
在中级军官才能进入的专属食堂里享用了比想象中还要好吃一点的合成食物后,拉维因为还有自己的事情于是和我挥手告别。
「也许你会认为自己被给予的自由度并不低,但我还是在这里再次警告你一次——现在去到203室在20分钟的取材完毕后,必须沿着来路返回到自己的房间。要知道,虽然看似没有人在监视你,但在这栋别墅里面没有观察的死角。」
这也难怪。虽然看上去不过是个轻佻的家伙,但拉维少尉无疑是个有才干的人。不然的话,就不会这样年轻就当上少尉吧。再加上兼任副主任和守备队队长,这样的她要说平日一点都不忙才会让人感到奇怪。
即使已经有了向身为Felix的诗音取材的经历,我却还是感到一阵紧张。不对,不如说正是因为诗音,我才会这样冷静不下来吧——诗音也是在这里、或者与这里相似的地方工作。我没办法不抱有这样的联想。
独自一人站在上面标有203字样的门外,我突然感到被给予使命感涌上自己的心间,驱散了恐惧和犹豫。不可以在这里退却。后路已断,能够做到的就只有前行而已。
悄悄地默念了句诗音的名字,我鼓起勇气走上前去,打开了房门。
一瞬间,我甚至以为自己看见了诗音。

不过那当然只是幻觉。坐在椅子上不停敲击键盘的女性听到叩门声后,回头起身,用她那像海洋一样湛蓝的眸子和这边目光相触的那一刻,我仿佛真的感到了大海一样的包容力。
由于这经过岁月的积攒养成的气质和诗音如出一辙,我才会在会面的那一瞬间把她当成了那位拥有最高智慧的Felix吧。
但眼前的这位披着白大褂的Felix显然有着和诗音完全不同的容貌和体型。浅蓝色的披肩长发,差不多20岁左右的饱满身体,再加上脸上那温柔的笑容中所包含着的亲和力,和乍一看总是显得冷淡的诗音那娇小的身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好,我是住在这里的Felix之一,同时也是研究员,名字叫艾拉。你前来采访的事情我已经事先从拉维副主任那里得到过联络。如果没错的话,你就是塔野真夜小姐...对吧?」

让人觉得如沐春风般感受的温柔声线深深地打动了我,原本准备好的措辞全都丢到脑后去了。
「是、是的,我就是。」
艾拉掩嘴轻笑了起来。啊啊,为什么我会这么地不成熟呢。
「请不要紧张。虽说是Felix,但我们和人类在生理上并没有任何区别,不吃东西同样会感到饥饿,不喝水也会感到渴,只不过在头脑上稍稍比一般人聪明一点而已。」
这句话让一直盘桓在脑海中对诗音的印象不谋而合。稍稍冷静下来的我总算是打开了话匣子。
「的确如此。虽说是不会衰老的身体和远超人类智慧的新人类,为我们能够这样在宇宙中航行做出了数不尽的伟大贡献,但在那之前,你们作为人类本身也不过是普通的少女而已。就和我一样。」

这句石破天惊的话在我没意识到之前,就从口中自然地说了出来——对此感到后悔的我第一时间捂住了嘴,但在看到艾拉那愕然的眼神时,就知道这已经晚了。
搞砸了。
说不定,这是我记者生涯中最大的一次失败也说不定。
就在我忐忑不安地准备接受对方因为被看轻而发怒时,却听到了艾拉在低声呢喃着什么。仔细一看,她的眼梢居然涌现出了璀璨的泪光。
如果不是因为禁止拍照,我作为记者的本能一定不会错过这一刻的绝美画面吧。
也许是注意到了我炙热的目光,回过神来的艾拉拭去了泪珠,从阴暗隐晦的脸色中恢复,重新焕发出她应有的光彩。
「真是我罕有的失态。虽然这么问有些不好意思,但恕我冒昧,真夜小姐是否见过其他的Felix呢?」

「没、没有的事!当然作为自由记者来说,这样的机会越多越好,但能够亲眼见到Felix,这还是第一次。」
「也是。不然的话,初次见面的你也不会显得那么慌张了吧。可是,到底是什么才让你会对Felix有着那种观点?」
在脑海中斟酌了一下语句,考虑该怎样把事情隐晦地交代清楚。在同样身为Felix的艾拉面前,我无法做到说谎。
「艾拉小姐知道诗音吗?」
「哎,当然。这个星球、不,现在是整个移民船上,没有不知道她的人类存在吧。更不用说本就是Felix的我,以前虽然和诗音并不熟识,但见面打招呼的程度还算是有过。」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露出了沉浸在回忆中那样温和的眼神。

「我从未和诗音见过面。和多数人一样,要了解她,就只有从银幕上、还有她做出的一项又一项研究成果那里知道她的伟大之处,还有她对人类的必要性。」
「但是,在追寻着一切有关诗音的情报、对她的事迹了解得越来越多的同时,有一天我突发奇想——说不定,除去这些所谓的功勋,她也不过是个随处可见的少女而已,和我们没有任何区别。」
「毕竟即使是她,也不是圣人,更不是神灵。所以她一定也曾笑过、哭过,为力所不能及的事情感到悲伤过,也为自己决不能认同的事情感到愤怒过。」
「我当然知道这样的想法是多么的大逆不道,简直就像是亵渎了拯救了人类的女神大人一样。但是另一方面,我在无法舍弃这样想法的同时,诗音在脑海中的印象也越来越清晰,就像——表面上是对凡事都漠不关心的冷淡,实际上却保有着许多人在成年后都失却了的纯真。没错,我觉得诗音就应该是这样的。这也算是我个人对她一厢情愿的憧憬啦。」
在艾拉正欲张口回答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这预示着面谈时间的结束。

「糟糕、只顾着讲自己的事情,完全忘记了询问艾拉小姐的事情...作为自由记者来说真是严重的失职。」
望着开始沮丧的我,艾拉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笑容。
「不是还有明天吗。那个时候再问也不迟啊。」
「问题是,那就是被允许接触的最后机会啊,而且还是只有短短的二十分钟...」
在艾拉眼光的目送下,我与她挥手告别后,打开房门,在门外等候的士兵催促下无精打采地离开了203室。
之后的时间我严格地遵照了拉维少尉的吩咐,哪里都没有去,只是一个人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品尝着失败的苦涩。
不过此时好奇心全部都被沮丧葬送的自己,即使有那个意思也没有心情在公馆里玩探险游戏了。
没能瞒过察言观色及其敏锐的拉维少尉,我在她的追问下只是说取材很不顺利,然后离开饭堂回到了房间就寝。

我究竟是来这里做什么的呢。
Felix。
脑海中浮现出的是这个答案。
我是为了和人类仅存的Felix们相见,取得她们在人生最后的想法,才来到这里的。

离现在大约一百年前,名为真行寺初的博士创造出了第一个Felix。在那以后,根据政府公布的资料,在世界上被制做出来的相似个体一共有3000多个。一直到死亡都不会衰老,拥有人类无法想象的智慧推动着人类科技水平跳跃式前进的新人类们,这就是被统称为Felix的存在。
经过临床数据的分析,Felix的平均寿命为大约一百年左右。
也就是说,当初被创造出来的Felix们,大多都已经去世。其中就包括Felix中的智慧最高者,也是开发移民船引擎的天才科学家,诗音。
这同时暗喻着另外一件事。
这世上仅存不多的Felix们,也即将走到人生的尽头。这是谁都知道的事。
正是因为在这种非常时期,中央军部才会特别批准数个名额,让我得以进入研究所采访Felix们吧。当然,这背后少不了拉维少尉的助言,不然的话,以一个不成熟的自由记者的身份,是绝对无法入选的。
我必须负起责任。必须作为见证Felix们生命之火熄灭前心中最后的愿望,并把它们传达给得到了她们数不尽恩惠的人类。
所以,明天这最后的取材绝不允许失败。

「怎么了?难道是因为睡眠不足吗?」
在对方那温柔中带着关切地语气中,我摇了摇头,睁着一双因为失眠而疲惫至极的眼睛,示意她开始回答我的提问。
由于太过于在意这次今天的取材反而耽误了睡眠,一切都只能说是自作自受。
不过不管怎么样,今天的工作都必须做好才行。
「请问艾拉小姐的工作内容是?」
「我担当的是软件开发方面的工作哟。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只是关于中央电脑的编程和升级上略有贡献而已,比起开发宇宙船引擎,解决能源不足的大问题来说,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怎么会!中央电脑最大的意义所在,就是在航行的过程中搜寻适合人类居住星球的坐标。在解决了起航的问题后,人类究竟应该驶向何方?为了这个目的而被制造出来的超级电脑,怎么能说是小事...抱歉,我失礼了。」
深深地吐了口气,把脑海中所带多余情感全部摒弃,只专注在提问和交谈上。
和诗音完全不一样,艾拉虽然也是智慧远超普通人类的Felix,但却不会长篇大论地对抱有兴趣的的话题深入讨论,而是仅根据我的提问做出模范一样的回答,简直就像全部都被决定好了一样。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艾拉小姐,你还有什么愿望吗?还有什么想传达给人们的事情吗?」

寂静。
长久的寂静。
艾拉的脸上看不出表情。或许她仍然在犹豫,犹豫是否要告诉我她真实的想法。
「不用顾忌我的事情哟,如果害怕政府和军队的追究,就不会出来当自由记者了。」
事到如今我当然明白,和诗音交谈过的我当然明白,这样模范的回答绝不是Felix本意,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罢了。不仅是我,即使是其他任何一名被容许和Felix面谈的记者,都不会得到官方制定好以外的答案吧。
所以,我才在会这里发问。
作为Felix而出生,一直到现在的人生都为了人类所燃尽,她究竟有没有遗憾?如果有的话,那又是什么?我们能否为她们做出任何形式的补偿?

「第一次。」
艾拉突然张口说道。

「哎?」
由于完全没预料到这样的反应,我不禁露出了很傻的声音。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承认,我们还是普通的人类。」
看着闭上眼睛露出笑容的艾拉,我被她此刻仿佛得到了救赎一样的表情,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Felix的确是人类的功臣,其中不少人都为地球脱出计划做出了不可替代的贡献,并且一直到死都继续为了人类工作,就像我一样。」
「为了人类鞠躬尽瘁、一生百年的时光都兢兢业业地工作,不敢有一刻停息的节操确实伟大,简直可以说是圣人也不为过,这也是政府大力推波助澜下媒体宣传的结果,而大众也是如此相信的。高声赞颂着Felix的名字,承认我们的伟大,表彰我们对人类做出的卓越贡献,把一个有一个漂亮的光环扣在我们的头上——可是,却从来没有人关心过我们为了人类献身的动机,只是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用我们的智慧和血汗所创造出的各种科技,逃离了原本不可能逃离的灭亡命运。」

说到这里,艾拉突然露出了讽刺的笑容,那笑容就像一把把利剑,深深地刺穿了我的心脏,因为我自己,也无疑是艾拉口中对Felix持有盲目信仰的人类。
「没有人会是圣人,包括我们Felix。但是政府和军队把我们宣传成了圣人,所以我们不得不作为圣人而活,没有其他任何选择。」
「知道吗?作为公开发表的Felix个体数量,大约是3000多人。可是,实际上的数量却接近了2万。」

「这不可能!」
我刚一出口,就发觉了自己话语中的漏洞,心中的某个想法在脑海中不停地打转,但是感情却拒绝承认那个可能性——

「为什么?为什么你能够这么断定?因为实际的数字即使有所偏差,也绝不可能超过被发表数量这么多,不是吗?」
然后,艾拉那原本温柔的眼睛慢慢眯成了一条线,里面闪动着某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情感,就像不断涌动的黑泥一样快要把我吞下去。
「那么,大多数被制作出来的Felix们,究竟到了哪里去呢?」
我害怕地闭上眼睛,因为忍受不住这阵让人甚至要窒息的安静,像要以咬断钢铁那样的气势咬紧牙关,唇间低沉而压抑地吐出一个词。

「废弃。」

「准确地说,是废弃之后再利用,简直就像可循环垃圾一样环保呢。」
艾拉露出了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灿烂无比的笑容,然而这笑容中焕发出的光却让我无法直视,只能如坐针毡地埋头忍受着良心对自己的拷问和折磨。
泪水就像泉涌一样从紧捂住的指尖落下,然而因为泪水而变得朦胧的视野却让听觉变得更加灵敏。
「虽说是经过基因调整和改良,但并不是所有的Felix都能获得规格外的学习能力和科研能力。经过培育,结束了受教育期的Felix只要没有达到一定程度,就会被判定为不良品,被标记上失败作的标签而被淘汰。因为即使继续培育的话也只是在无意义地浪费金钱和资源而已,还不如重新制作一个Felix来得有效率。其结果就是如世人所见,只有六分之一的姐妹得以幸存,而其他的则大多数都成了各种珍贵的临床实验体,或是像家畜一样被分解成各种零件——血液、骨骼、内脏、躯干、四肢、大脑,被整齐地切片收藏在冷冻库中以待后日研究所用。」
「或许是因为经受过基因调控的缘故,所有的Felix姿容都非常出众。时不时会有政军界的要人看上某个不良品,带回去当作玩具一样恣意玩弄。这样的结局比起七零八落地躺在冷藏库中还说不定会好一些。」

「怎、怎么会这样...」
与此刻已经哽咽得不像样子的我相比,只是平淡地像背书一样说出这些骇人听闻的秘密,艾拉的眼神空洞得看不出颜色,就像一个只会遵行命令行事的机械一样。

「距今一百年前,有一位研究基因工程学的天才科学家。这个领域作为当时最先端的学术而备受关注。不仅招来了各大企业的注目,甚至就连国家都向他的研究项目注入援助资金。这位科学家才华洋溢加上刻苦钻研让他攻克了一个又一个难题,各种各样的新发现为资助他的企业和国家带来了巨大的收益。但是,由于个人研究欲望的执念,他为了能够更好地研究基因,终于不顾道德和法律的束缚,做出了世界上第一个经过基因调整的新人类,简单来说,就是克隆人。被克隆的对象是他早年因为事故而去世的女儿。但是,这次成功却让他走向没落。这次研究没有被社会舆论和科学界所认可,在受到了世界各地的责难的同时,他也被企业和国家所放弃。失去了资金援助的研究所无法再维持下去,本来他就会这么被驱逐出科学界和研究机构,作为万人唾弃的对象而消失在世人的视野里。但是,由于一件事情的契机,他的研究被重新提上日程,而本被以为再也不会出现的他,也乘着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再次现身——」
「那就是各国政府牵线下的天文学权威做出的准确预言——世界将会在一百年后被散发出不详的红色灾光的惑星毁灭。」
「和他一起出现的是超越当时科技水平二十年以上的研究成果,和被第一次提出的地球脱出计划,还有做出这些令人乍舌的科研成果的,仅仅一位经过基因改良成功的克隆人,被他命名为Felix的个体。而他,这位曾经被放逐的天才科学家,他的名字是真行寺初。」
「基因工程学的研究需要耗费大量的资金,而在战后终于对未来的灭亡意识到恐惧的统一政府全力支援下,真行寺初博士的研究取得了飞跃式地进展,各种各样的关于基因工程学上的成果被发现的同时,就会马上如流水线一样被利用到制作更好更优秀的Felix身上去。在为了人类能够延续的大义下,无论是怎样反对的呼声都被无视,真行寺博士的别墅就像人体制造工厂一样,短短的几十年中就诞生了数以千计的Felix,而她们在经过优胜劣汰的筛选后,失败品被作为废物处理后再利用,而被选中的Felix们则被压榨到流尽最后一滴血汗,也要为人类的未来工作到死。」
「我们所有Felix实质上的父亲,真行寺博士是个只专注于自己眼前研究的人,对其他事情完全漠不关心。即使我们Felix有近三分之一的基因来自他的女儿,博士也对我们今后的去向一概不过问。不过这也难怪,毕竟是醉心于研究而甚至连女儿的葬礼都没去的人,对只是有着他女儿一部分基因的Felix有着除了研究以外的兴趣才会让人感到奇怪吧。我们究竟遭到了怎样的对待,我们的出生究竟意味着怎样的意义,在那个人的脑袋里连一秒钟都不值得去思考吧。而这样的事情,即使在博士死后也一直继续进行着。

「一直?」
出离愤怒的我接受到这么多爆炸性的真相,已经快连生气的余地都没有了。但作为自由记者的两年多中锻炼出的敏锐嗅觉还是让我勉强抓住了关键。

「从博士因研究过度而猝死后,直到基因改良被全面禁止为止,加上那些被废弃的不良品,当时世界上一共诞生过的Felix总数大概在4000左右。」
艾拉无力地转动眼瞳,以黯淡无光的眼神看着惊恐的我,就像一位奔赴刑场的死囚犯那样悲壮。
「而在此之后,关于移民船的一切都在以十年为阶段得到了飞跃式进展,并且这个过程也越来越短,到近几年来甚至每年都会推出无数的新发现和科研成果,你不觉得事情进展得太顺利了吗?」

「但、但是那是因为诗音——」

「别忘了。诗音主要担当的只是关于移民船引擎的开发。虽然也做出了其他大大小小不同领域的贡献,但你真的以为,只凭着诗音一个人就能够完成整艘太空船的建造吗?能够在真空环境中无限供氧的循环系统呢?能够保证生命所需的光热而被制造出来的人工太阳呢?能够在广阔的宇宙中航行而不会迷失方向的超级计算机呢?」
「这些全部,都是以更多Felix的诞生和废弃为代价的。即使在明文规定禁止基因开发,一手铸成一切的博士已经去世之后,伸手接管我们的军人和政治家们不但没有确保Felix的人权,反而更加变本加厉地利用博士遗留下来的研究成果,制造出更优秀的Felix为他们所用,虽然个体上没有能及得上最高位Felix 的才能,但除了最艰难的引擎作业之外的其他工程上的难题,也在逼迫她们为人类出工出力下一一得到近乎完美的解决。」
艾拉就像终于走到终点而得到解脱那样,一字一句地缓慢地吐出了作为结论的那句话。

「即使是现在,这样的事情也在进行着。」

在沉默了十几秒后,我用不知何时带着嘶哑的嗓音,向她发出了近乎绝望的质询。
「你要我怎么做?这里戒备森严,光我一个人的话是绝对逃不出去的。」
然而艾拉只是翘起了嘴角,用手指在我眼前轻佻地左右摆了摆,好像在邀功一样做出了自己很了不起的样子。
「还没有注意到吗?面谈的时间已经远远超过了20分钟,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人来呢♪」
「难道是你做的手脚——」
「恭喜你答对了。现在整个研究所从通讯系统到守备系统都全部瘫痪,如果要逃出去的话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了呢♪」
这么像俏皮话一样说着严肃的事情,艾拉递过来一张只有指甲大小的光碟,然后就像一阵掠过的清风一样,我就被轻轻扑过来的她抱在怀里了。
在耳边呢喃着的声音不顾大脑神经的停止运转而擅自地钻入耳朵,并且转化为可以理解的音节被储存在大脑皮层的最深处。
「被诗音寄予厚望的你是我们Felix最后的希望之光。愿神灵护佑你,和出生和将要出生的Felix们,愿死去和尚未死去的Felix们能够回到圣母的脚边安眠——」

「——去吧。」

感到后背被轻轻一推,借助这股微不足道的力量,脚脖子却慢慢涌现出不可抗拒的动力,这动力起先微弱,却在这番话慢慢地渗透到脑髓中时好像被点燃了一样,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推动着躯体向前疾速奔跑。
耳边吹过的飓风带来了艾拉的送别之语。
现在这离别之语和诗音分别时的誓言重合了。
像是艾拉又像是诗音的声音在脑海中不停地回响,鞭策着自己向前不停地奔跑。
不可以停下来。
一直都要只看着前方就好。
这样的话,就不会因为回头而沉浸在无意义的感伤中了。

                                                                                                                                                                                                                                                                                                                                                                           
<艾拉>



目送着真夜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艾拉这才转过身子,面对着从墙角的黑暗中渐渐出现的身影,以一种带着熟悉的口气向对方打起了招呼,简直就好像久违了的友人一样。
「为什么在一旁看着她离开而没有出手?」
影子随着脚步声的接近在视野中变得清晰,然而首先从墙角出现的是扣紧地板的拐杖,然后才是被裹紧在黑色西装中的壮年男人,被修饰得一丝不苟的寸头,如猎鹰一般炯炯有神的双眼,如果不是眼角的鱼尾纹暴露了他的年纪,或许初次看见他的人会以为自己见到了死神。
「那样做只会是徒劳无功吧。即使当场将你击毙,结果也不会发生任何变化。」


短促而准确无误的措辞,对应该抓捕对象逃亡没有产生半点动摇,男人用锐利如刀的眼神盯着对方,而艾拉却坦然地承受着这样刺人的目光,然后轻轻地叹了口气。
「到底是什么把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凯恩?」
「人总是会变的。站在不同的视角看待问题,价值观发生根本上的颠覆也是理所当然。」
「已经完全沦为了军队和政府的走狗了呢,这种充满了官腔的回应方式。」
「迟早我都会取代那些无能之辈,人类的未来不能被把握在他们手中。」
「听说最近就要升迁为上校了?那还真是恭喜了呢,中校大人。又离中央军的权力中心接近了一步。」
「在那之前,让我完成作为中校的最后一桩任务好了。」
「唉呀,说不对会成为你那近乎完美的履历中唯一的污点哦。」


然而,凯恩从出现开始那一直紧绷的脸似乎放松了些,仿佛看破了对手心中所想一样变得游刃有余起来。
「但是此时此刻,我亲自出现在这里,还是出乎了你的意料,不是吗?原本最不应该出现的人却出现了,这证明了你的计划并不像你想象中那么无懈可击。」
「...说起来,今天的你不是要飞去中央军部参加最高会议吗?按理来说,这是绝对不能缺席的。」
「没错。但在中途我命令出港的运输机临时折返,然后正如我想象中一样,你在面谈时间内就发动了让系统瘫痪的指令,应该说不愧是你吗,即使是同为Felix编写的防火墙在你面前可笑得和一张白纸没有什么区别。」
「没想到居然被看透到这种地步,不得不对你刮目相看了呢。」
「我不需要去看透你的想法,只是暴露出自己即将出行的破绽,然后看着对手自己跳进陷阱而已。在你擅自侵入中央军的数据库,修改了被允许进研究所取材的名单时,我就预想到了这种情况。计划有时并不需要有多么复杂,只要行之有效就足够了。特别是对于你这种以智慧著称的人来说,往往会输在一些看似不起眼的小错误上 ——」
凯恩那像机械一样冷冰冰的眼神中终于露出一点嗤笑的意味,这是猎人在精心设下的圈套成功捕获猎物时的表情。


「——比如在你刻意拖延时间的同时,我也因为同样的理由不能让你离开这里。」
这句隐晦的提示却突然让艾拉脸色一变,脚底用力一蹬地就朝对方冲去,而早已做好准备的凯恩则用空出来的右手拔枪指向敌人,然而就在他按下扳机的那一瞬间,整个枪身都被艾拉及时的一记踢技击飞,从枪口喷出的火焰中射出的子弹偏移了原本的轨道,然后陷入了一旁雪白的墙壁中。
在艾拉因为刚刚施放出飞踢而陷入僵直的那一刻,一直准备被凯恩握紧在左手的拐杖突然像捕食时的蛇颈一样射向她毫无防备的侧腹,而拐杖的尖端则闪动着银色的亮光,这用高钛合金打造成的凶器顺势地刺入了艾拉的身体。明明侧腹被逐渐扩散的殷红浸透了衣服,但她却在忍痛抓住拐杖不让它继续深入的同时,狠狠地一脚踹向对方因为失去拐杖的支撑而无法用力的左腿——


这样就结束了。


艾拉确信这毫无花巧的一击能让对手彻底地失去胜机。原本她就没有想过活着离开这里,只要在死前能够将最大的威胁扼杀于此地,如果可能的话还要赶过去救助真夜,不过眼前看来这是做不到了。
然而这被她寄予希望的最后反击却被腹部突如其来的痛楚彻底地化作了泡影。
凯恩若无其事地以右腿为支撑腿,原本因为重创而不得不使用拐杖的左腿却像鞭子一样甩出了漂亮的回旋踢,准确地击中了艾拉毫无防备的腹部。
整个人都几乎凌空飞起,巨大的冲击让她狠狠地砸到旁边的墙面上,这一前一后两次重击让艾拉终于忍不住吐出一口血,额头传来的眩晕和恶心甚至让视野发生了偏移。
原本以重伤的觉悟无力化对方的战术换取的只是因为被踢中而瘀青的手背。


胜负已分。


「像你这样过于相信自己智慧的人,不仅会栽在原本不起眼的小错上,而且还会重复性地犯错,直到满盘皆输为止。有时候最为明显的破绽,却也有可能是葬送敌人的致命陷阱。」
看着已经无力起身的艾拉,凯恩俯身拾起被踢落在地的自动手枪,然后瞄准了她正在起伏不定的胸口。
「不可...能...你到底从多少年前,就设好了这个陷阱...?难道你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从艾拉捂住腹部的指缝间涌出的血已经把手掌染得通红,话还没有说完,她就开始不停地吐血,从唇间滴落的血也像没有止境一样沾满了地面,简直就像要把身体内的血液都吐光一样。
作为寿命将近的Felix,艾拉早就越过了极限,是一具无论何时死去都不出奇的身体,再通过药品激发剩下的所有潜力,勉强获得了正常条件下的身体能力。即使就这样不管的话,她也绝对活不过今夜吧。
而看穿了这一点的凯恩低垂眼帘,毫无表情地看着正在痛苦地挣扎着的艾拉。那毫无疑问是过度使用药剂的副作用,使得本应在睡眠中安详地死去的她像这样一点点地虚弱下去,在死前的最后一刻都得不到安宁。


「现在马上就让你解脱。」
随着枪口绽放出的火花和硝烟,艾拉的心脏在同时溅出一朵血花,胸口的衣服马上被从大动脉喷泻而出的血液浸透,在经过手指一阵不自然的痉挛后,她彻底地断气了。黯淡下来的眼瞳因为失去生机而逐渐放大,温暖的躯体因为失去体温而变得僵硬而冰冷。
在被那颗穿透心脏的子弹带走体温的同时,艾拉的眼前就像走马灯花一样,闪过了许许多多的人影。
她们都是被选中,或者没能被选中而遭到淘汰的Felix们。
记忆中的面容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并不是无法记住,而是因为刻意疏远姐妹们而造成的结果。
因为那没有意义。
即使相互之间关系变得好又能怎样呢。
或许明天起床后和自己要好的同伴就已经被分解成了冷冻室里的零件。
即使成功通过了筛选,也马上会被单独派遣到各地参与不同的项目工程,此后多半一生都不会有再见的机会。


在受教育期间,Felix们间的人际关系大都是像这样冷淡。她们都是头脑聪明的人,所以明明知道会受到伤害,却还会对同伴做出亲昵动作的人根本不存在吧。
事实上,比起表面上的冷淡来说,暗地下Felix们甚至互相敌视着彼此。
只要想一想就会明白,所有诞生的Felix在拥有着相近遗传因子的同时,也是隐性的竞争对手。即使是这样不被任何人所祝福的生命,多数Felix也不会轻易舍弃,而是为了不被当成残次品而拼命地汲取着知识,想在受教育期间尽可能地表现出自己的长处,加重哪怕是一点点在军人和政治家心中的筹码。
艾拉也是其中的一员。
她和其他Felix一样,为了能够活下去而拼死学习,然后以迄今最有才能的Felix被选中,成为了开发出超级计算机雏形的研究员。
在仍未被调离703研究所的时候,艾拉作为备受期待的研究员,独自一人进行着软件开发。虽然作为研究员理所当然可以在现任Felix中任命一名助手,但她以自己不需要助手的理由拒绝了这项难得的权利,即使这本来能够拯救一名注定躺在试验台上的姐妹。
但那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让军部觉得自己是不可缺少的,就不会像其他Felix那样被淘汰,反而能够取得更多的权力和便利吧。
可是好景不长,她的位置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诗音。
最高位的Felix。
至今最有天分的科学家。
艾拉对诗音的存在开始感到恐惧。
因为诗音的诞生,艾拉的存在对军部来说或许不再是不可或缺的。
这样的感觉让她非常不安。
在被调离703研究所前,艾拉感到自己必须前去确认一下,能够胜过自己的天才科学家究竟是怎样的人。
那时诗音的才能已经被中央军部高度重视起来,即使是同样身为研究员的艾拉,也要按照程序提交申请才能见到她。
几经曲折,艾拉终于来到了诗音的面前。
在对诗音倾诉了自己的恐惧后,艾拉也同时把研究所的真相告诉了她。
在侵入了中央军部和统一政府的机密文件档案库,确认了艾拉所说的一切属实,诗音甚至兴起了毁灭这个世界的念头。
不过,她终究还是没有这么做。与之相对的是,诗音把军部关于Felix的机密资料拷贝了下来,作为证据交给了当时的艾拉。
「等到可以完全相信的人出现时,再把这个交给对方好了。」
可是和诗音的话不同的是,这样的人一直都没有出现在艾拉面前。


感到胸口逐渐变得冰冷,生命之火也随之变得黯淡起来,好像顷刻之间就要熄灭一样。
这样就好了。
她终究还是在死前等到了可以托付Felix未来和希望的人。
已经什么遗憾都没有剩下了。
艾拉感到身体突然变轻了,她觉得自己正在一片茂密的丛林中不断穿行。即使知道眼前出现的只是弥留之际的幻觉,艾拉还是忍不住朝眼前那坚实的肩膀伸出手去。
但是那熟悉的背影却在指尖触摸到之前渐行渐远,而此时已经用尽了气力的手臂只能不情愿地垂下。
她早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只是一直不愿意相信而已。
在艾拉的意识彻底地消散前的那一瞬,在她的脑海中闪过的最后念头,是一个非常单纯的愿望。


——不管是谁都好,救救那个人吧。

<真夜>

我攥紧着手心的微型储存器用力地奔跑。
因为害怕从掌心渗出的汗液会导致意外脱手,在跑动的过程中喘着粗气把它好好地放置在内衣口袋里,然后打起精神向依稀可见的大门开始了最后的冲刺。
走廊周围的景象在高速跑动下就像浮光掠影一样从眼角消失,在前方的出口越来越清晰的时候,我感到脚步似乎变轻了,就好像背上生出了了翅膀一样,承载着希望向无限的未来奔去。
离门口越来越接近,甚至连门上的电子锁键盘都能看清,我径直地跑上去,想要整个人都扑上去那样撞开门,然后向外面逃窜——

可是被被反弹回来的却是我。本应在系统瘫痪下失灵的铁门还是那样纹丝不动地伫立在前方,好像嗤笑一样看着因为反作用力而倒在地上的我那不可置信的目光。
脑袋里沸腾的热血一下子就冷却下来,全身都因为从脚底传上来的寒气而无法动弹。
然而心中存有的侥幸却促使自己从地上跳起来,不顾被撞到而有些眩晕的身体,伸出满是冷汗的手掌,在铁门的键盘上随便输入了几个数字。
『ERROR』的字样随之出现在了屏幕上,这几个红色的字样就好像给了我当头一棒,然而不甘和恐惧却逼迫着自己胡乱摁下键盘,求生的欲望在一次又一次的『ERROR』下反而变得愈发高涨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脑袋拒绝思考,而摁下按钮则变成了本能,在耳边不断按下键盘的响声就像催命符一样,让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眼前的电子锁上。
所以,在身后有人这样接近自己的时候,我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5786174」
下意识地遵从耳边的呢喃逐次按下相应的数字,电子锁不甘地挣扎了一下,然后发出了喀嚓一声清脆的开门声。
回头刚想道声谢,被恐惧蒙蔽的意识终于摆脱了泥潭的束缚,从一片浓雾中清醒过来的同时,后背上却逐渐渗出了冻僵脑髓的寒意。
视网膜捕捉到人影一点点地化为可以识别的信号从神经末梢传递到神经中枢,颤抖的嘴唇轻轻地吐出了来人的名字。
「拉、拉维少尉...」

浅井•F    拉维尼亚少尉用她那纯净得不带一丝杂质的明亮眼瞳望着勉强做出僵硬笑容的我,微不可见地轻叹了口气。
「话先说在前头,即使逃到外面去也是没用的。在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射杀从那里出现的所有人——这是中校大人通过独立的无线电亲自下的命令。」
偷偷地向门缝移动的手一颤,后怕地离开门口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咽下了一口唾沫后,我来不及拭去额上的汗珠,就忍不住向对方求证一件事。
「艾拉...小姐呢?」
拉维少尉垂下眼帘,露出了怜悯的神色。
「比起自己来说更担心别人的性命吗。这还真是像你的性格能够做出来的事。」
从那句回避的话中被掩盖的意味已经昭然若揭。

「是吗。艾拉小姐已经...」
没有等我从感伤回过神来,拉维少尉从腰间解下自动手枪,一丝不苟地打开保险,然后黑洞洞的枪口移向了这边。
「交出光碟。」
那是简洁而不带情感的话,是不听命令就立即击杀的最后通牒。
「这样的话就能饶我一命?」
面对着拉维少尉的沉默,不知为何得到这个理所当然答案的自己此刻反而占据了主动,一扫刚才的阴霾。
「为什么要用不擅长的手枪?比起它来说用小刀不是更方便吗?」
拉维少尉露出了轻蔑的笑。
「在这个距离击中这么大的活人靶子,即使是我也不会失手。」

「也就是说像我这样的根本不值得动用小刀吗。和榛名准尉一样看不起人的眼神呢——」
在这句话的尾音还未完全消散的时候,空气中突然传来了爆炸声,在大脑的神经元处理情报,理解到自己正处于怎样的绝境中之前,从身体深处传来的剧痛就告诉我,子弹已经打穿了我的肩膀。
刺鼻的硝烟味弥漫着周围,从被捂住的肩膀里传来的灼烧感让我忍不住从双腿一软滑落地面,背靠的墙壁上被拖出一道长长的血迹。
一瞬间,甚至感到是心脏而不是肩膀被击穿了。
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滚落,我咬牙想要忍受着从伤口传来的阵阵痛楚,得到的却只是更加清晰的痛感试图撕裂我大脑中脆弱的神经。
「不要在我面前提起那个人。」

随着听不出任何情感的平板语气从唇间吐出,拉维少尉轻描淡写地继续扣下扳机。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被枪口闪过的火光照亮的她的侧脸看不出任何表情。
此刻的她就像没有感情的石头一样只是机械性地重复着杀人的作业。
这才是浅井•F•拉维尼亚少尉作为战斗专家和杀人机器的真正面目。
躯体四处都正在发出痛苦的叫声,而事实上我也正在发出这样的呻吟。当痛楚超越了所能承受的极限,肉体就会不顾精神的劝阻发出像现在这样凄厉的哀鸣。

好可怕。
好想从这样的痛楚里逃开。
谁来救救我。

脑海里一切的杂念都被排除,留下的就有这样软弱的想法而已。
然而我的祈求等到的不是救赎,而是贴紧胸口的炽热枪口。
呼吸突然一滞,心脏似乎是感到了危险而剧烈地跳动起来,晃动的视野死死地盯住那黝黑的枪身,仅存的求生意志正在催促着自己有所行动,可是浑身上下的痛楚却紧紧地束缚住身体不让它动弹——

耳边清楚地听到了扣下扳机的喀嚓声,心口感到一凉后,眼前突然涌现出来的一片白色把我整个人都吞没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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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0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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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05-08 13:52 |只看該作者
幕二 塔野真夜的奇迹之光(拉维篇未完)


(拉维尼亚)

做完了善后工作,她一个人快步走在这条铺满红地毯的走廊上。从出口的大厅走到这里虽然用不了多长时间,但是先前的对峙再加上必要的善后,拉维知道,如果自己再慢上几步的话,说不定就会迟到。那样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那个人在守时上有着近乎病态的偏执。
不仅如此,他在处理任何事时都一丝不苟得让人感到可怕的程度,从来没有人见过他露出笑容,冷漠得就像一具只会追求效率的精密机械。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被誉为军部和政治界有史以来最有前途的人,所有的政敌们无一例外地成为了他仕途上的踏脚石,甚至就连和他站在一起的同伴也为这样的他感到恐惧。

拉维站在这条走廊尽头司令室的外面,确认自己全身上下找不出可以挑剔的地方,这才以不轻不重的力道敲了敲门。
「进来。」
打开门后,拉维一瞬间甚至以为自己看到了中世纪统治一个王国的暴君,不对,是甚至还在那之上的气势。在这个硕大的空间里,就好像关着一只牢笼中沉睡的猛兽一样——
「第五移民舰第六号研究所守备队队长,兼第六号研究所副主任浅井•F•拉维尼亚前来报告!」

凯恩停下了正在批阅文件的钢笔,从办公桌上抬起了头,就像酣睡中的猛禽被惊动一样睁开了眼睛,比刀刃还要锋利的目光直视着从门外走进的少尉。
「立即报告。」
「是。」
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以后,拉维一板一眼地叙述着自己的自从事件开始到终结时的所有经历。
「早上09时57分,研究所包括通讯系统在内的所有电子设备全部永久性瘫痪,驻守的各小队无法得到中央指挥部的指令,监控室和维修部马上开始修复作业。各小队意识到异常事态后开始搜捕行动失败的同时,按照事先预定好的作战策略从驻守要道,并包围了研究所,一旦出现闯出者立即射杀。早上10时18分,在大门出现了试图解开电子锁的逃亡者,属下在那之前将她成功射杀,并做好一切善后工作。」
「关键的数据盘呢。」
「已经由在下回收并且彻底摧毁。」
凯恩那万年不变的表情居然破天荒地露出了一丝微笑。
然而他的眼睛没有笑。

「你变得很会说谎了呢。」
「多谢夸奖。」
「即使知道了我出现的消息,却仍然来到这里,看来你对自己的谋划颇有自信。二十艘小型狙击舰对仅仅两艘护卫舰,真像是那些胆小家伙的一贯作风。」
「...为什么了解到这种程度。」
「从一开始你的动作就被想象以上多的人掌握在手里,所谓和线人的秘密会面和交易也不过是个笑话,要让一个人开口多少办法都有。计划赶不上变化是常有的事,好好地把它铭记于心吧,少尉。」
「...我还没有输。」
「所以才在接到消息后径直地朝这里来了吗,不错的判断。只要在这里杀死我的话,不管计划出了多少纰漏都可以弥补。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一旦他们的目的达成,自己的利用价值也将消失呢。」
「但是在没能杀死你的情况下,我毫无疑问会被他们当成祭品来平息你的怒火,以保全自己吧。」
「那么你自己的目的又怎么样?你真的以为达成目的后他们会信守承诺吗?考虑到现状的话,Felix在现阶段根本不可能被一般民众所接受,一直以来被他们所畏惧的Felix被解放后到底会做出什么事?自由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张空头支票啊,少尉。」

凯恩慢慢地从沙皮椅子站起来,以身后高大的书架为背景,他简直就像一片巨大的阴影一样笼罩了整个房间,让人窒息的存在感充斥着每一个角落。

「不管打倒多少敌人,接任这个位置的人也会做同样的事情,Felix的境况也不会得到任何改善。正是因为知道自己注定无法得到救赎,一直到现在Felix们才没有反抗,因为那不过会让情况变得更加糟糕而已。」
「知道吗,少尉。没有大脑的胎儿和拥有健全胎儿,哪一方更能够成功?没错。人类绝非平等。Felix和一般人类的差距无法被任何事弥补,在高层看来,所有的Felix都是一把双刃剑,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伤及自身,所以才需要我们监督者的存在。」
「Felix 太优秀了,优秀到了其他人类全部被扼杀了存活意义一样。从投入到生产出像样的成果,最长也不会超过五年。而在同样的时间内,一般人的小孩甚至还没有开始正式的教育。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只要Felix有那个意愿,颠覆世界这种事情简直轻而易举。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她们。在Felix创造出的知识和技术服务于人类的同时,她们自身的却成了对整个种群最有威胁的存在。」

「即使假设Felix对人类完全无害,如果赋予她们一般人的身份和地位,你觉得会发生什么事?没错。那意味着权力的交替。漫长的寿命,不会衰老的躯体,远远超过人类的智慧。科研界、政经界、军界...这些掌握了人类命脉的业界高层会清一色地被Felix所掌握,被人类自己所创造出来的、连人权都没有的克隆人所掌握。这种事情,你认为那些高层们会接受吗?」
数不清的冷汗从背上渗出,拉维暗中握紧小刀的手掌好像被冻结了一样,全身都像扎根于大地的老树,就连挪动一下脚步都做不到。

「做出这种事情就可以拯救Felix吗?不要太天真了,少尉!」

震裂耳膜的吼声在室内像雷鸣一样炸响,全身就好像被电流通过一样颤动,牙齿忍不住咯吱咯吱打战,脑袋一片雪白,疾速跳动的心脏好像快要在胸口爆炸。

「想想看,为什么全世界二十亿人几乎全部上了宇宙?一般来说,考虑到在真空环境下的资源与空间不足,能够乘上诺亚方舟的应该是对人类有贡献的少数人才对。但是Felix百年来的努力让这不可能的事情化为了可能。」
「从这里开始,统一政府和中央军就在面对Felix的问题上分为了两大派。一派是赞成派,从百年前就给予了基因遗传工程研究庞大人力和财力支援的一派,而另外一派是反对派,认为Felix的危险度太高,通过了禁止基因遗传改造法令,但由于在政治角逐中落败,法令的执行也就不了了之。」
「赞成派在与反对派的政治斗争中的口号是『决不落下地球上的任何一个人』,与之相对应的反对派则利用当时不愿去宇宙的群众呼声争锋相对。实际上,民众的意愿无论是哪一派都不在意,他们在意的只有从对手那里取得更多的权力而已。」

「你不觉得奇怪吗,少尉。虽说是与统一政府对抗的南方联盟,但总归只是一堆乌合之众,没有庞大的资金支援和武器装备,怎么可能和统一政府相抗这么多年呢。没错。这场战争并不是南方联盟和统一政府的战争,而是象征着赞成派和反对派的争斗。」
「反对派是南方联盟的后盾和支援,而统一政府为了剪除敌方的羽翼,则必须歼灭这些被反对派所拉拢的人,所以战争才打响了。围绕着这场表面上只是手执武器的人们反抗政府的战争,实际上是自始至终操控着整个战争的两个庞然大物的角力。」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这场战争就不过是个儿戏。那些自以为为了自由而战的人们先是被反对派利用,成了他们对抗赞成派的棋子,后来反对派失败后,又成了两者斗争中的牺牲品。」
「明白了吗,少尉。『救助Felix』这种愿望的确美好,但是终归不过只是愿望而已。不仅如此,而且还会被高层的派系斗争所利用,结果只会变成浪费社会资源和人力而已。身为上位者的责任和义务,就是看清未来的发展轨迹,并引导人类到正确的道路上,而不是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毫无意义的政治内斗上。」

「人类虽然借助Felix的力量提前跳出了宇宙,避免了被彗星毁灭的命运,但是却仍旧没有从自灭的命运中逃出。因为技术发展过快而导致的不均衡阻碍了人类的进一步发展。为了真正地进入大宇宙航行时代,人类必须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处境,为了生存必须牺牲旧时代的桎梏和观念,而不是像这样原地踏步,因为原地踏步会让这种技术发展的不均衡进一步倾斜,最后带来的必然是灭亡。」
「Felix很优秀,是这种优秀拯救了人类,但同时也是这种优秀带给了人类灭亡的种子。为了杜绝这种可能,人类必须赶上已经远远超过他们的Felix,只有这样才能使得失去的平衡回到原点。但是消化Felix给人类带来的技术和知识需要时间。如果失去Felix,人类同样将失去未来。为了能够不依靠Felix,必须重启基因工程重组和改良计划,使得人类全体的素质得到进化,从而更加适应严酷的宇宙环境。」
「阻挡在这条路上的旧势力必须得到剪除,妨碍人类进化未来的旧理念必须被摧毁。」

「那么...少尉。你的选择到底是什么?」

拉维尼亚的眼前像浮光掠影般翻过一页又一页记忆,在这一瞬间她想起了过去被调到这个研究所的事情。
和被配属到703部队的时候如出一辙,研究所在Felix的叛乱中陷入一片狼藉。拉维毫不犹豫地当场格杀了主犯,并作为功绩得到了晋升。
在当年艾莉卡死后,一直为此感到内疚的她从此再未对Felix抱有情感,以军队作为容身之所的拉维已经无处可去,为此她无法违抗来自上级的任何命令。
虽然因此成为了研究所的副主管,拉维也并未感到任何喜悦,因为她只是遵从凯恩的格杀命令从事而已。

这样就好了。她想着。

拉维感到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在战场上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自己,只是一味地挥舞着手中割开敌人喉咙的刀刃。这是上司给予的杀意,而她不过是个执行者而已。
什么都不用想,扼杀自己情感,把一切都推给别人的感觉实在不错。因为这样无论做什么,也不会感到内疚。
即使这样,被铭记在心中的、那抱着主犯死去的尸体前发出绝望嚎叫的脸,直到现在都无法忘记。

这绝不是赎罪。她对自己强调着。

把因为打击而失去记忆的她带回家中照顾,但却没有给予必要以上的关心。
原本作为杀死她姐姐的仇人,这样做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而且救走这样一个罪人本就犯了极大的风险,如果不是凯恩不知做何种打算放了她一马,拉维早就可能被以包庇的罪名直接送上军事法庭。
现在想起来,或许是自己无法无视她姐姐死前最后的许愿吧。
即使这样她也对杀死主犯没有任何后悔。

姐姐的名字是凯茜,妹妹的名字是多莉。
拉维对她们的了解远远不止是名字而已。
因为在成为副主任前,她就是这对姐妹的监督人。

监督人,简而言之就是监督Felix的工作,在得到监督人的认同后,被监督人才能够拥有研究员的权利,并享有一定程度的自由。运气好的话,还能被派遣到别的地方工作,而不是像这样被迫停留在这个死气沉沉的研究所里无法出去。
不能对被监督人抱有任何的情感。因为那会影响理性的判断。
抱着这样的想法,拉维开始了监督凯茜和多莉的工作。

这对姐妹远比想像中的有趣。多莉总是一脸冷静的样子,不断地拒绝着姐姐的刻意讨好,对凡事都抱有一种客观的冷漠,虽然看似讨厌姐姐,事实上除了她之外其他任何事情都无法引起多莉的注意。
而凯茜则与妹妹的性格完全相反,说话轻佻而且异常活泼,总是给研究所带来一些善意的麻烦,弄得研究人员哭笑不得。但是因为事前考虑周全,从未触及到底线,所以他们也没有想过把这些琐事上报给作为主管的凯恩,从而遭到毫不留情的责罚。
研究所的气氛没有想像中的沉重,都是多亏了凯茜的努力。事实上,研究人员和像我这样的监督者在这样的环境中工作效率要高了许多。毕竟没人愿意整天处于一个快要窒息的地方吧。
但正因为这样的疏忽大意,让凯茜成功地掀起了一场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叛乱。

她利用职务之便进入了研究室,袭击了在场的研究人员,并破坏了全部的培养仓和研究样本。被发现异常的拉维找到的时候,凯茜还是如以往那样笑着,一边站在研究室的火海之中,原本开朗的笑声现在听来却刺耳无比。
「为了制造出多莉能够开心地欢笑的世界」——这就是她处心积虑做出这种事情的原因。

「那是骗人的吧。」

拉维这样斩钉截铁地说道。

「因为你这恰恰是在毁灭她能依存的最后场所。」

「你在说什么,我明明是为了多莉...我是为了她能够看一眼外面的世界才这样做的哟!总是像笼中鸟一样被关在这样的地方,不是让人觉得太可怜了吗?」
凯茜这样大声叫喊着,好像在说服着自己所做的都是正确的一样。
「这难道不是你自己的想法而已吗?为什么要把多莉作为盾牌?」
面对着拉维的质问,凯茜一瞬间就像是凝滞了一样答不上话。她垂下头,披肩的长发遮住了脸,让人看不出此刻的表情。

「没错。你说的没错。」

凯茜突然就像是从梦中清醒过来了一样,恢复了冷静。只是那张美丽的脸上不再存有笑颜和阳光。
「并不是什么很伟大的理由,为了让姐妹们解放什么的。事实上,如果真的是考虑到她们的话,就更不应该做出这种事。从今以后,Felix的处境将会更加艰难吧。做了很对不起她们的事情。」

「你最对不起的人,还不是她们吧?」

在这句话下,凯茜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不顾膝盖被瓦砾划伤的刺痛,像是感到寒冷一样双手抱住肩膀,全身开始颤抖起来。
这个时候,她才终于想到了。自己所做下的事情到底意味着什么。
「犯下罪孽的连坐制度。作为你关系最为亲近的她,大概会被追究教唆和同伴的责任,毫无疑问地会被枪决处死吧。虽说是自从艾拉和诗音以来最有天分的Felix,但是在宇宙船已经出港的现在,军部和政府对Felix引发的问题并不像以前那样容情了。比起拥有更好智慧的Felix来说,现在的人类需要的是更听话的 Felix,才能使得因为环境的改变而动荡的社会安定下来。」

「不、不对,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你告诉我啊...」

看着自己沾满污迹的双手,凯茜已经动摇得连眼前的事实都不愿承认了。
再加上多莉的突然出现,更是压倒了她心头的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稻草。
看着脸上因为恐惧而变得惨白的凯茜,多莉还是和以往一样一句话都不说,只是摆出冷漠的样子看着她。
但是此刻的静谧对于凯茜来说却更加难以忍耐,多莉那安静而不带任何杂质的目光简直就是一种最严苛的斥责。
所以她吐诉了一切。

凯茜和其他新生Felix一样出生于移民船接近完成的年代,也就是最后一艘宇宙船飞离地球前差不多二十年。
在那时对Felix的要求已经不像原来那样高,即使只是平均水准的Felix也被留了下来,而不是被送回实验室里面作为样本切片。政府和军部的精力都放在了最后的移民船的完成和全员的撤离上,处于严重人手不足的情况下。
这也是智力测评甚至稍比平均水准低下的凯茜也勉强被留下的原因。
可是好景不长,在飞离地球和太阳系,移民船朝着更深远的宇宙进发后,政府和军队意识到他们所需要的已经不是数量,而应该更加重视质量和忠诚度。因此,又一次筛选开始,许多平均水准的Felix都被活生生地赶进实验室,个别甚至就这样被抛入宇宙真空中。
凯茜能够留下来,完全是因为多莉干涉的缘故。

「我...其实一直以来只是害怕被淘汰,所以才事先和多莉打好关系的。事实上,在知道军部放宽标准的一段时间里,我一度疏远了原本很粘我的多莉,也正是那个时候她开始变得对任何事物都异常冷漠。现在想起来,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多莉才认清我的本性吧。」
凯茜就连泪水都好像流干了一样,就像心脏都恨不得被撕开一样,歇里斯底地朝面前的多莉叫喊着——
「我其实根本就不爱你...」
「我只是受不了这里的生活,即使是一眼也好,想要亲眼看到外面的世界而不是屏幕中的影像,即使只是一口也好,想要呼吸外面的空气。」
「我一直都只考虑到自己...根本没资格当你的姐姐...」

然而这样的哽咽声却被轻轻放在她头顶的小手抚平了。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多莉还是以那样平静的眼光看着眼前怔住的凯茜。
「我...很嫉妒你,很羡慕你,明明是那么冷的空气,只要有你在,大家就都一直是笑着的。」
「但我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做到像你那样开朗的笑,无法像你那样和所有人打好交道,无法像你那样无视对方的意愿交上朋友。」
「这样的你抱着救救我的眼神过来和我打招呼,即使知道你的打算,我又怎么能拒绝?」

这样告白着的同时,多莉那冰冷的眼神也逐渐变得温暖起来。

「后来看着你渐渐疏远我,我感到自己是不是对你没有用处了,所以那时一直自暴自弃,除了研究还是研究,以为这样就能忘了你。」
「当你再次心惊胆战地回到我身边时,我突然发现什么东西从冻结的心破土而出。那都是跟随着心一起被封印温暖记忆。我对你的归来感到高兴。虽然感到高兴,但我却发现自己已经忘了展露笑容的方法了。」

「我听到了哟,『为了做出让多莉开心欢笑的世界』。」

虽然僵硬的脸庞甚至无法让嘴角弯曲,但多莉此刻的眼神却温暖得好像春风的吹拂,那无疑是比怎样的笑脸都更加灿烂的光。
「不是,那只是——」
「没有不是。姐姐只是想让我逃离这个压抑的世界,出去亲眼观察这个人类最后的容身之处而已。这样的姐姐要求自己陪伴在我身边,是一件很过分的事情吗?」

凯茜已经泣不成声了。

拉维早已放下了手中的枪。她觉得至少现在应该留给这对姐妹一点最后的时间。不是作为军人,而是作为浅井·拉维尼亚这个少女留存在她身体里的最后一点残渣。
终于在多莉怀中哭醒的凯茜默默地看了妹妹一眼,突然轻轻推开了她的身体,然后整个人都往背后的火海中慢慢退去。
在茫然的多莉回过神来,焦急地想要扑过去的同时——

「不要过来!」

脚步在这声灌注了全身气力的大喊下不由得止住。
即使是多莉,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凯茜吧。
以火焰为背景,闪耀在她那双炯炯有神的双眼里的,是无论谁也无法改变的坚强意志。

「『凯茜袭击研究员们,并破坏培养槽和研究数据,而发现这个的多莉,带来了拉维尼亚少尉,当场击毙了主犯。』」
她就这样露出了真正的笑容。
「不是很好的发展吗。」

拉维听见身边多莉的吸气声——她知道,多莉的脚尖已经离开地面,马上就要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了——

「姐——」
「开枪!」

与这两声呼喊同时响起的,是枪口发出的轰鸣。
在多莉整个人就要挡在视线前的一刻,拉维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子弹擦过了多莉的脸庞,精确地射进了后面凯茜的胸膛。
她就这样慢慢地仰着天,整个人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在多莉急切的呼唤中,凯茜勉强睁开了眼睛。
「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也是唯一一件像姐姐的事情。」
然后她的脑袋无力地垂下,挣扎的指尖也像伸展一样放松,呼吸和心跳也停止了。

她断气了。

就这样,无法丢下多莉的拉维,只好收养了她。虽然因为凯恩的原因被放过一马,但也未免在履历上留下污点。这样的她是无法得到顺利的晋升的。不过拉维也不在意。她所要的只是一个容身之所,而并不在乎自己处于什么地位在什么地方。
也因为这样,拉维经常会想起凯茜,想起艾莉卡。

自由,真是那样美好的东西吗。

那么从家中出来当上军人的自己又算是什么呢。
而且到底什么才能算是自由呢。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同时也知道,作为军人是不应该想明白的,只是遵从命令行事就好。
但是此刻在滚烫的胸膛中剧烈跳动的究竟是什么。
但是此时于压抑在脑海中不得不发的又到底是什么。
「的确,你所说的或许一点都没错。」

听得见自己不断颤抖的声音。
这真的是我吗。
如果是的话,从脸颊上滴落地面的又是什么呢。

「这的确是促使人类踏出宇宙的最正确的一步。」
拉维觉得从自己嘴中吐出的不是话语,而是由愤怒和不屈构造成的火焰——即使这火焰会灼伤自己,她也没有违背此刻自己想要驳斥对方的意愿。
「那么Felix的牺牲呢?她们的牺牲是理所当然的吗?」
「没有所失,就没有所得。」

凯恩的声音还是那样平静而充满了魄力和存在感。可是现在的拉维根本就无视于他的气势,淤积了许久的、心口快要破胸而出的怨气比任何时候都要有力地支撑着她的后背。

「那只是Felix单方面的牺牲而已!人类什么都没有失去!」
「那是必要的牺牲。」
「为什么Felix不得不要为人类牺牲!人类除了给予她们毫无用处的名誉和比什么都要残酷的束缚外还有什么!」
「人类给予了她们生命,给予了她们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价值。」
「那种价值究竟是谁来决定的!Felix根本没有作为一个人而被认同过!如果说等价交换的话,人类付出的代价根本远不足以和Felix所给予的恩惠相等!连一个少女最后的愿望都无法容许的世界,这种社会还不如毁灭了来得好!」
「你是说一个人的愿望足以和二十亿人的利益等价?」

凯恩露出了嗤笑的眼神。那眼神好像就在看着一个玩着杂耍做着白日梦的小丑。

「至今到现在出生的、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夭折的Felix保守估计也有十万人啊!」
「既然生来拥有更强的天赋,就注定要为社会服务和牺牲。」
「你在说Felix一出生就注定了被人类恣意玩弄到死吗?!」

拉维已经对凯恩的回答出离愤怒了。她两眼就像要冒出火一样死死地盯着对方,可是凯恩只是平淡地作出回答,就好像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一样。

「最有效率地利用Felix的能力为社会创造最大的价值,就是我们监督人的工作。」

在拉维愤恨地打算扔出小刀的瞬间,突然感到手背上一痛,紧握的小刀就跌落了地面,紧接着是空出的右手、左脚、右脚。
即使是专门受过忍耐痛觉训练的拉维也忍不住痛呼出声,就连额上也不知何时渗出了细汗。
「无论是多强的意志,到头来还是无法超越肉体的桎梏。所以既然无法胜过对方的意志,那么消灭对方的肉体即可——这就是名为暴力的武器。只有用暴力胜过对方,才能贯彻自己的意志,而败者的意志只会成为胜者歌功颂德的对象而已。被区区两句话语就挑动情绪,失去冷静的你,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失去了威胁。要贯彻自己的意志,需要的不仅是胸口的火热,同时需要头脑的冷静。只有这两者的结合,才是真正不败的强大。少尉,你需要学习的事情还仍然很多。」

凯恩放下了冒烟的枪口,拄着拐杖就这样朝门外走去。

「等、等一下——」
「在这里尽情品尝无力的痛苦吧。马上你就会知道自己所坚持的意志到底会有多么脆弱...」

留下了这句话,凯恩就这样消失在拉维的视线中。
——可恶!
脑中被这句话充满,就连大声叫喊都做不到,全身因为剧烈痛觉所产生的防卫机制迫使她只能像蛹一样蜷缩在地毯上,祈求着从四肢传来的痛楚早点消失。
耳边传来军靴踏过地板的声音。
枪战的声音。
子弹嵌入墙壁的声音。
士兵们的怒吼声。
——是吗。他们已经来了吗。

可惜自己加上艾拉也没能拖住凯恩更久一点,不然的话这场叛乱肯定是这边胜出。
果然就如艾拉所说的一样,我们所有的希望都系于她一人身上吗。
正如凯恩所说的一样,这场叛乱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闹剧,无论谁是胜出者,我们的目的都无法达成。
即使这样我也想相信她。
我相信诗音的眼光,也相信艾拉的眼光。
那么,不要辜负期待,给我们看看吧,真夜——

只属于你的——
奇迹之光。


(真夜)



对普通人来说,死亡是一种难得的体验吧。
生活在和平世界的我们要遇上苛刻处境的几率实在算不上大。
很幸运的是,我出生的时候大战早已结束,而且身为政府高官的亲生女儿,这些事情就更加与我无缘了。
但是战争并没有完全结束。
在以反对地球脱出计划为旗帜的南方联盟溃败之后,其余党和潜伏在各地的反动武装组织合流,意图和统一政府麾下的中央军奋战到底。
然而此时失去后方支援的武装组织大都陷入了资金和武器都不足的窘境,只能通过一些恐怖活动给统一政府制造麻烦,以求得苟延残喘的时机来恢复力量。


其中最有效的恐怖活动,就是绑架和地球脱出计划有关联的政府高官,抑或是他们的家人,以换取政府对组织打击的缓和。
被绑架的受害者即使被救出后,也大多遭到耸人听闻的悲惨遭遇,在事后感到生不如死。
作为亲身体验过这种绝境的我和其他人不同,运气不错。犯人没有动粗,或者是兴起暴力的念头前,政府派遣的特殊部队就歼灭了实施绑架的组织,并救出了毫发无伤的我。
在那三十多个小时的监禁中我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怨天尤人过,偷偷地流泪过,害怕得连大气都不敢出,试图让每一次呼吸都来证明自己仍然存活。
仅仅是个未及十五岁的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怎么会有直面死亡的坚强呢。
在那段度日如年的时间里,我一直都在不断地后悔。


为什么自己不再小心一点。
为什么自己害怕得脚打颤,连像样的逃跑都做不到。
然而我最后悔的,就是连想做的事情都没有找到,就要过早消逝的自己的人生。
所以在获救后,我跑出了家里,在叔叔的帮助下成为了一名二流杂志的自由记者。
书本上的知识已经不能满足我。想要再多了解这个世界,必须要用自己的一双眼睛去看。倾听不同人的呼声,并将它们记载下来。
然后,承载着那个人最后的愿望的我,背负着从那个人手中接过的使命的我,好不容易才走到了这里...
我还不能死。
我还有没能完成的使命。


恐惧不知何时已经从脑海中消失,剩下的只有充满身体的意志,这意志超越了遍布四肢的痛楚,超越了沮丧和软弱——
在我墓地睁开眼睛的同时,遮蔽视野的白光也随之消失。
拉维少尉半蹲在地上,手中的枪口仍然死死地抵住我的剧烈起伏的胸口。可是她刚才眼中饱含的杀意却已经消失。
「很好的眼神。」
我呆呆地看着她收起手枪,然后站起身来,就这样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倒在地上难堪的身体,直到现在都抓不住状况。
「接下来的道路,没有迎接死的觉悟,是绝对不可能到达终点的。」
拉维少尉虽然放下了枪,但她此刻的眼神却像从枪口射出的子弹一样,射穿着我的躯体。
「即使因此丧失性命,你也不会后悔吗。」


虽然不明白自己所处的状况,但面对着这样试探和考验的目光,我的回答就只有一个。
「害怕那种事情的话,我也不会涉险来这里了。」
「很好。」
她的目光变得柔和了些。
「没事的,除了最开始的一发是实弹外,其他四发都只是塑胶弹,不会影响多少行动,只是会有些痛而已。」
没有等我开口,她接着问了我一个问题。
「从艾拉那里得到数据盘后,你满脑子想着的都是从这里她逃出去,并把这里面的东西公布于众吧?」
「的确是这样,不过...」
就像一开始就抓住了我的想法一样,拉维少尉对此摇了摇头。


「一、你是绝对不可能从戒备森严的这个研究所逃出去的。这栋洋馆只是研究所的一部分,在四周还有各自功用不同的隐蔽建筑,无论是那里还是整个禁止进入的领域里,都是因为叛乱而四处巡逻的持枪小队和战车。一旦被发现就是当场格杀,根本没有任何侥幸。」
「二、即使抓住了这万分之一的机会,你从这里逃了出去,接下来一步打算怎么做?这所移民船上,无论谁都不可能会成为你的同伴,在政府和军队的搜捕下你根本无处藏身,结果还是会被逮捕。比起严刑逼供来说,枪决或许还算好一点的结局。最后,你还是将一事无成。」
「既然都说到这个程度,就说明我们仍然还有希望不是吗。」
她赞许地点点头。
「这个研究所的地下有着除了指定的研究员和高层以外不能进入的空间,那里是Felix们出生、培育并长大的初始之地。要逃过士兵的搜捕,那里是唯一的地方。」
「但是,理所当然的,入口被严密地封锁着。虽然我有进入的权限,但却无法带着一个陌生人进去,门卫只会听从主管的命令所以无法被支开。那么,在这里只好用点取巧的方法,让你委屈点当一回死人了。」


在一番嘱咐后,拉维少尉做出了总结。
「尸体和活人是有着巨大的区别的。体温、脉搏、心跳这样明显的特征且不提,像我们这样从战场上走下来的士兵,一眼就能分辨出尸体和活人的微妙不同。」
她看了一眼正努力装出尸体样子的我,不由得扶住了额头。
「你那是睡觉。至少把呼吸给我憋住。」
「虽说有职务之便,再加上外面恰逢时机的混乱,并不需要你做到完美才能过关,但如果做不到最基本的伪装,还是很有可能会在士兵面前穿帮。」
无视了我心中强忍住的痛呼,拉维少尉的手臂绕过我的腋窝,抓住肩膀将这具不伦不类的尸体在地上粗暴地拖行。
虽然很想让她下手轻一点,但在中途已经遇上了好几队搜索的士兵,所以现在无论如何也不能睁开眼睛。
虽然四肢伤口处的痛楚已经稍有减轻,但被实弹贯穿的肩膀反而变本加厉地痛了起来。这都得归功于拉维少尉那拙劣的潜入计划。
不过至少现在看来,她的伪装策略还是相当成功的,无论是刺鼻的硝烟味,还是渗出血液的伤口,都在对方脑海中深深植入了和死亡划出等号的第一印象。


「长官!」
「意图从大门逃脱的目标已经被我击毙,造成这次骚乱的Felix抓到了没有?」
「是!已经被凯恩主任射杀。」
「主任?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不,继续执行警戒任务,在凯恩主任下令解除第一级警戒状态前不要粗心大意。」
「是!」
复数的军靴和脚下地毯的撞击声。简直让我联想到轰鸣的雷声一样。
从身后紊乱的呼吸声中,我察觉了拉维少尉此刻的动摇,但她还是摇摇头,挥去多余的杂念,继续拖动我那具装作无法动弹的身体。
在那之后,遇上搜寻小队的频率高了起来,我知道,这是因为靠近了目的地的缘故。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用耳朵代替眼睛去看,用触觉代替视觉去感受地毯上传来的振动。
突然感觉身体被转了个弯,改变了方向朝另一边拖动,然后没过多久,耳边传来了拉维少尉的声音。
「可以睁开眼睛了。」


双肩上的压力突然一松,视野中出现的是拉维少尉的背影,她从怀中掏出一把黑色的螺丝刀,没过两下子就把通风口上的栅栏卸了下来。
「不、不会要让我从这里进去吧...」
「正是如此。」
拉维少尉一边依次递给我微型手枪、微型手电等装备,一边对我嘱咐着通过这段管道的要点。
「原本这里设有触发式陷阱和警报装置,不过在那之前就已经被我拆除,你要做的就是记住安全的路径就好。到达了那边后会有人接应,这样你就暂时安全了。」
听着这些话,我心中的不安突然滋生起来,就像阴霾布满了原本明亮的天空。
「难道你要留下来吗?」
面对着我焦急的眼色,拉维少尉露出了一个久违的笑容,那笑容中带着的决然没有让我安心,脑海中一直蔓延着的不详预感突然高涨起来,我突然醒悟,或许这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接下来的路只能你自己去走了。」


强行压抑住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在朦胧的灯光中,我在通风管道中匍匐着前进。
「记住,接下来无论你看见什么,只要仍然保持这时的决意,和一直以来那颗直率的心,就一定可以找出拯救Felix的方法。」
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回响着拉维少尉最后的话,虽然不得其解,但我还是选择相信她,像这样一直往前艰难地爬行。
狭窄的空间几乎被塞满,弓起的背部几乎紧贴着冰冷的铁壁,来时的方向已经是一片漆黑,被封闭的孤独感足以把任何坚强的意志击垮,只有从嘴中咬住的微型手电发出的光亮才是此刻唯一的救赎。
就像蛛网一样,眼前的通风管道朝着四面八方延伸而去,简直就像永远没有尽头。
从怀中慎重地掏出从拉维少尉那里得到的局部地图,确认好现在的方位后,在分叉口爬入了右侧的管道,随着身体的缓慢前进,视野前方那深远的黑暗好像在一点点馋食着光亮。
这样想着的话,一阵悸动突然从心底冒出,就像在热天里突然吞进了一块大冰坨一样,全身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理智马上把这种滋生的情绪扼杀,我知道,如果任凭它就这样发酵,身体的知觉逐渐变慢,最后绝望和软弱就会夺走支持这幅躯体的全部动力。
现在必须争分夺秒。所用的时间越多,情况就越发不利。


但是,地下的空间未免也太大了。
再次用手电照着自己所处的位置,心头数着到现在爬过的分岔口,数量为十一。左腕上闪着荧光的手表告诉我,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身体已经非常疲劳了。受到枪伤的左肩火辣辣地疼,四肢就像打上了石膏那样沉重,每往前移动一步,因为长时间保持着同样姿势的全身都疼得不像话。
虽然只是通过手中的地图管中窥豹,根据局部推断,地下空间的整体大小说不定超过了两千公尺。
无视了从身体各处传来的哀鸣,我深吸了一口气。
从嘴中取出微型手电往前照去,在管道下方露出了一个管径远远大于目前走过通道的口子,简直就像凶兽张开的大嘴一样等待着我主动往里面跳进去。
根据拉维少尉的情报,这里就是最后一个关卡了。从这里下去之后,只要再爬很短的一段距离,就到达了她为我指定的目的地。
幸好在这种时候我的记忆力发挥了作用,否则只要记错了一个分岔口,就会走到和地图所示完全不同的通路去。那样的话,迷路的空虚和恐惧暂且不提,无数埋伏好的陷阱和警报也会将我这个侵入者逼进绝路。
在洞口小心地探出头,用手电往下照去,发现的却是一片连光都渗透不入的黑暗深渊。
即使只是简单的目测,高度都超过了五十米。


「到底在想些什么啊拉维!这种东西一看就不是身为外行人的我能够应付得了的!」


长时间爬行的疲劳和快要达到目的地的反差化作埋怨和不满从胸口吐出,眼前的现实似乎在嘲笑着想要打退堂鼓的自己。
但是我知道,走到这里已经无法回头了。
说不定真的会死。
正是因为预料到会发生这种情况,拉维少尉才会用那种办法测试我,看看我是否真的有足够的勇气应对接踵而来的困难吧。
如果测试失败的话,自己手中接到的也许就是另外一份通往外界的地图了。
把胡思乱想丢出脑外,我开始思考怎样通过眼前垂直向下的管道的方法。没过多久,借助手电的光亮,我注意到眼前的管道并不是一条完整的通路,而是由许多个独立的管道拼接而成,所以在接合处会有凸起的部分,这里或许能够成为立足点。
管道口大约是一公尺为边长的正方形,虽然想要攀住相对的两边向下是最安全的方法,但以这个距离而言根本只是妄想。
那么只好抓住对接在一起的两边上的凸出往下移动了。但这样的话危险度也呈几何数上升,如果是有过无数次登山经验的资深队员自然只是小菜一碟,但对只有过数次攀岩经验的我来说,这样的行为无疑是在挑战极限。


确认完可行性后,我把全身翻了过来,让面部朝上,整个人躺在管道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干燥的舌头和口腔就像起了火一样,浸透了衣服的汗液让突然停下来的我感到无比地难熬,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上都渴求着哪怕只是一滴水的救赎。
在沙漠和戈壁中旅行的人,大概就与我现在的状况类似吧。虽然只经过了一个多小时,时间却缓慢得让我以为已经度过了一天。
从口袋中取出紧急口粮开始啃食。糖分的甜味刺激着口腔分泌出唾液,湿润着干涸得像龟裂的大地一样的嘴唇。
迅速补充糖分也对疲惫的身体有奇效,体力的恢复也会因此快上不少吧。
虽说是这样,但却不能让紧绷的肌肉过度地松弛。得到适度的休息后,确认完装备的完好后,我把手电衔在嘴里,探出的上半身先抓住方形管道的外沿,确认手指足以承受全身的重量后再慢慢收进剩下的腰部、双腿、然后是两脚。
接下来才是重中之重。


压下因为双腿凌空带来的恐惧和急躁,在管壁上摸索着凸出的位置,脚尖搭上之后,用力地往下蹭了蹭,这才慢慢地把承受在手指上的体重分到与凸出切合的脚尖上。
没有救生索,没有头盔,也没有岩锲。
就这样掉下去的话,别说重伤了,说不定是即死。空手攀岩是最愚蠢的行为,也是对自己的生命不负责。
但是现在的我必须这么做。
接下来的动作没有什么好说的,就是机械式地重复寻找立足点而已。然而只要一个不慎,脚尖没有踩住,从凸出的部分上滑落的话,就会从垂直超过五十米的高度径直砸落地面。
绷紧的指尖作为微不足道的保险紧紧地扣住管壁的凸出,这种时候无论怎样的细心都不为过。
可是无论怎样的耐心都有其极限。


攀岩并不仅仅是体力上的挑战,更重要的是长时间保持紧张的心理状态。只要稍有松懈,相对应的身体就会因为疏忽大意而在本不该犯错的地方犯错。而在这种极限的状况中,无论多么微不足道的错误都是无法被容忍的。
从肺部吐出浑浊的气体,额上渗出的汗珠滴落在眼睛里,但却丝毫没有去擦拭的余地。
自从进入这个垂直的管道开始,已经过了多长时间了呢。
无论是像针扎一样疼痛的僵硬手指,还是因为支撑住全身重量的脚尖都早已超过了极限。
离地面到底还有多远呢。
被这个想法束缚住的自己忍不住向下望去,手电射出的灯光蔓延向脚底看不见尽头的深渊。
然而这一瞬间的松懈造成的结果是——
唯一的光源从嘴中跌落,手电在几次和管壁碰撞后,消失在逐渐包裹在四周的黑暗中,然而因此造成心中的不甘和埋怨又连锁式地引发了情绪的不稳,脚尖突然一下子就从立足点滑落,全身的体重都压在了毫无心理准备的指尖——


「呜......」


从指关节传来的哀鸣就好像被钢针穿透一样,即使这样求生的欲望还是压倒了生理上的疼痛,即使手指因此断掉也顽强地负担起了此刻下坠的身体。
慌乱着在管壁上摩擦的脚尖好不容易才在指尖因为麻木而失去气力前找到了新的立足点,胸口高鸣的心脏剧烈地跳动,前后起伏的肺部超负荷地运转,背部一下子渗出的后怕就像当头一股冷水那样,让所有的躁动都停止了下来,全身的肌肉都因此而变得僵硬而麻木。
强行把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压回脑海,重复地进行着枯燥的作业,心理上再也没有出现一丝破绽。刚才差点死掉的经验再一次告诉我,情绪的稳定究竟有多么的重要。
即使这样体力的极限也逼近了。
咬紧的牙关也挤不出一丝一毫的体力,完全只是凭着一股意志力支撑着肉体。
无论是攀住凸出的指尖,还是朝下方伸出的脚尖,都已经忤逆了大脑的控制而不停地颤抖,我知道,这是脱力前的征兆。


距离地面究竟还有多高?


一直被压抑住的念头突然又蹦了出来,说明透支的体力带来的疲劳已经让疲乏的精神比预料中更加快速地消耗,已经压制不住脑中纷乱的念头了。
如果说面对死亡的求生欲望能够激发人体的潜力的话,那么面对着比死亡还要难受的状况呢?
没错。脑海中就会浮现出「这样下去还不如死了好」的念头。
一边与这样的念头作战,还要抗拒着早已透支的身体传来的疲劳。肌肉本应感到的疼痛消失,说明肉体已经麻木,从口中吐出的气息就像火焰一样炽热,意识也开始在从体内涌现的热度中变得一片朦胧。
视野模糊了。


然后,指尖从攀住的凸出点脱落,身体完全滞空,然后被重力牵引着砸落到地面。
从背部传来的钻心疼痛让本已朦胧的意识重新恢复清醒,然而麻木的手脚却完全使不出力气。
唯一可以确认的是,由于从上空落下的缘故,自己提前到达了目的地。
但比那些更重要的是确认自己的伤势。
好消息是还能感到痛楚,这说明还没有严重到不可救药的地步上。
如果连感觉都开始模糊,就意味着已经进入弥留之际,无论怎样高超的外科手术也无法挽回了。
好在背包起到了一部分缓冲的作用,使得身体没有直接和地面冲击,不然的话伤势一定比现在要严重上好几倍。
在手脚好不容易恢复知觉后,小心翼翼地移动身体,发现没有什么问题,并不会妨碍正常的动作后,终于舒了口气。
说不定今天把一生的好运都用光了。


找到早先掉落的军用微型手电,确认完全身受到的不过是擦伤后,从怀中掏出地图再一次确认方向时,我突然发现没有这个必要了。
要说为什么的话,在视野前方管壁上的口子中隐约露出的白光,和手电发出的光截然不同。
小心地从通气口的栅栏缝隙中观察,发现这里是储物室。在角落堆积至天花板的纸箱和遍布着杂物的地面就是再也明显不过的证据。
确认完这里没有其他人出入的迹象后,用脚底朝栅栏用地蹬去。一次、两次、三次...比想象中还要轻松地,栅栏从通气口脱落,跌落到地上那一堆杂物中,然后翻滚着和地板接触,发出了当啷的响声。
大概是拉维少尉事先把螺丝松开过一部分的原因吧。


在脑海中发出合乎常理的推论后,先把下半身通过两手撑住通气口的边缘,然后放松手臂让体重牵引着全身进一步下沉,在肩膀和头部也钻出通气口后,松开抓住支撑着全身重量的手指,整个人落到了堆积的纸箱上。
正在这个时候,原本紧闭的门一阵松动,突然被谁一下子打开了——
反射性地摸索着腰后别着的微型手枪,视野中出现的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人,从脸部判断最多也不过是二十岁,戴着一副标志性的金色单片眼镜,梳着平头,脸上带着人畜无害的微笑。
「欢迎来到我的研究所,迷路的小猫咪。」


突然不由得从心底涌出一股无力感,这个怪人到底在说些什么呢。原本的警惕心也因此降低了一些,但放在身后的手却没有收回来。
「你...是?」
「唉咧?拉维酱没有和你说过吗?我就是你的引路人啊。」
「虽然你这么说,但无论怎么看都是个可疑的家伙呢。」
面对着我的不信任,对方突然露出了夸张的表情,一出场时那种游刃有余的感觉全都被破坏殆尽了。
「怎么会!明明是好不容易才想出的台词和做出的表情,居然会被认为是可疑什么的...」
似乎真的受到了很大的打击的样子。
不管怎么看都是个怪人。
但在这里还是无视,尽早确认对方的身份为好。
「你和拉维少尉是什么关系?」


意料之外的长久沉默横贯在两人之间,险恶的气氛逐渐弥漫在了这个封闭的空间。
我在身后的手忍不住握紧了手枪,随时都准备抽出——虽说如此,无法对人开枪的我所能做到的也只能是威吓而已。
年轻男子的单片眼镜遮住了他眼镜中所透出的神色,只是用平淡如水的表情吐出几个字。
「只是仇敌而已。」


「什——」
意想不到的答案带来的冲击让我几乎忍不住掏出身后的手枪——
「啊对了,藏起来的手枪还是放回去好了,至少现在,这里并没有值得你自卫的敌人。」
就像是被扫了兴致一样,他收起了伪装的笑脸,转过身,就这样把自己毫无防范的背部暴露在枪口之下,就像是例行公事那样催促着我。
「我叫远野直树,是这里的总负责人。」
咬牙从纸箱上跳落地面,我快步跟上他的背影钻出储物室,穿过一段走廊后来到了一间庞大的实验室内。
「仇敌...那是什么意思?」
叹了口气挠了挠头后,他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说起了看似与此刻无关的话题。
「放下你的警戒心吧,既然来到这里就暂时安全了。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其他的研究员们都从紧急通路逃走了——虽说肯定最后也会被抓住就是了。这里被攻破也只是时间的问题,毕竟是政府派遣的特殊战斗部队,无论是怎样的防御设施也是形同虚设。也就是说,你的手枪已经没用了。在这里的,除了Felix以外,就只剩下我们了。」


我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
「特殊战斗部队?」
他的眉头一跳。
「拉维居然什么也没告诉你?...也是,既然她没来,就说明计划出现了意外的变数,只能由她自己去处理,所以在被限制的时间内才无法告诉你事情的来龙去脉吧。」
走到实验室的门口,取出ID卡在旁边一刷,紧闭的大门就弹开了。
走到外面之后,出现在眼前的是宽敞到难以置信的走廊。乘上墙边的自动履带,男人一边自顾自地走在前方,一边张开了嘴。
「总而言之,就是牵扯到各方利益的派系斗争。我们只是利用了这一点,装出投靠另一方的背叛行为,暂时摆脱上头的控制而已。」


他走到一间紧闭的电子门前,开始键入密码。
「虽说这件研究所的最高管理权是身为监督人的凯恩主任,但只要他不在,这段暂时的真空期里,我就是研究所事实上的权限最高者——使得这里能够正常运作,并培养出Felix的,不是那些政治家和军人,而是我们研究员。」
在门刷的一声打开时,他回头望了望我显得有些困惑的脸。
「所以这个世上,罪孽最为深重的,也同样是制造出Felix的我们。」
以一排排数不清数目的培养槽为背景,名为远野直树的男子眼中闪烁着我读不懂的光采,那又像希望又像绝望,又像笑容又像恸哭的表情中所蕴含的究竟是怎样的意味?我不知道。只是在被邀请一样,我的脚不自觉地向前迈去。跨过了这道门槛的同时,不妙的预感在告诉我,接下来自己将遭遇的会是超越想象的艰难和苦闷。
然而无可奈何的好奇心却催促着自己前进,紧跟着对方的脚步,来到了培养槽的底下。
那里遍布着不知其功用为何的精密设备,由无数的黑色管道连接着培养槽的顶部和底部,就好像丑陋的章鱼一样,张牙舞爪地挥动着它那长长的触手。
培养槽中充满的不知名液体被置于底部的灯光照亮,一股股气泡慢慢地上升然后消失,耳边甚至好像听到了咕嘟一声,随之视线的上移,我的瞳孔墓地睁大,似乎看到了什么震撼性的景象一样。


漂浮在培养槽里的陌生少女在沉睡。
从男人的身后望去,这样的培养槽一直延伸到了看不见尽头的黑暗深处。
在目光所能及的极限处,每一个培养槽中都漂浮着同样的身影。
男人已经彻底把震惊得说不出话的我丢在了一边,只是怔怔地望着那漂浮在培养液中的赤裸身体,好像自言自语一样地述说着。


「你所经历过的Felix叛乱,算上这次的艾拉,已经是第二次了吧。但事实上,就如同政府从未发表过叛乱事件一样,类似大大小小的事件总数远远超过了这个数字。所以,政府和中央军部对于Felix的安全性提出了质疑,并勒令生产Felix的研究所提出行之有效的解决方案。」
「自那以后,不仅是关于基因学、工业、农业等等领域上的研究,如何让Felix服从命令成为了研究的首要课题之一。为此,研究员们提出了各种各样的解决方案。」
「最先被提出并执行的是灌输式洗脑,按照军人的方式来管理Felix,最开始收到了一定的效果,但等到脑中接受的信息量远大于先前洗脑时强制塞进的信息时,命令就会受到质疑,这时又必须再次进行洗脑,并且一次比一次要艰难,所以最后这个方案被摒弃了。」


「第二代的解决方案来自一个质疑的声音——为什么我们非得造出完美的人类不可呢?事实上被需要的只是Felix高度发达的大脑而已,不是吗?由这个想法,在第一代方案的基础上,对一部分样本采取了基因操作,刻意缩短了寿命,正好在无法被洗脑的年龄就会自然结束生命,然而这种方案并没有脱出洗脑的手法,仍然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而且把珍贵的Felix作为消耗品对待,内部也出现了很多反对的声音,所以结果这个方案也很快被舍弃了。」
「在总结了前两代方案的基础上,第三代的解决方案终于趋近于成熟。那就是通过在脑部埋入芯片人为操控其感情,使得Felix对其监督人产生信赖、甚至是绝对服从任何要求的感情。在这种方案出台后,及其有效地解决了Felix叛乱的问题,甚至令政府和军部一度认为这个方案已经完美得一劳永逸地足以应对所有突发事件。可是没有人预料到,这反而造成了历史上Felix的最大一次叛乱,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他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大部分的研究员和监督人,都对Felix们抱有了必要以上的感情啊...」
就像要把胸口淤积的无奈和悲伤全部吐出来一样,男人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来。
「有的监督人忍不住把全部的事实都如实告诉了自己担任监督的Felix,有的甚至解除了对她们感情的操纵,有的更是直接带着她们出逃...研究所完全变成了一团混乱。这次叛乱的后果造成了极其危害性的影响,不仅是被烧毁的实验资料,珍贵的样本,庞大资金投入所建立的精密仪器,还有出逃的Felix们...为此,中央军部专门派来了备受期待的铁血派系的代表人物凯恩中校,他以强硬的态度和暴力的手段压制了这次混乱,并建立起了从研究员到Felix的一套完善而苛刻的制度,一旦违反了任何条款,无论是什么身份都会遭到比死还难受的毫不留情的责罚。结果,从那之后,活下来的人都失去了希望,简直像行尸走肉一般小心翼翼地行事,就连呼吸的空气都变得冰冷,所有人的眼里都没有了常人应有的光彩。」


「在这样的高压制度下,第四代解决方案出台了,并且正在得到一步步的验证。那就是比想像中还要单纯的方法——克隆,就好像所有Felix的起源,基因工程之父,真行寺博士所做的一样,我们对筛选好的Felix进行了复数次的克隆,并制造出了和本体差别不大的克隆人。这样的话,即使珍贵的本体死去,也有廉价的克隆人作为替代。Felix变得并不是不可或缺的存在了。见过自己的克隆后,危机感使得她们拼命地工作,以证明自己比克隆体更加优秀,以摆脱被摒弃的命运。」
在我正因为听到这样让人毛骨悚然的故事而僵直的一瞬间,男人突然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把自动手枪,呯的一声把他头顶的培养槽打破了,绿色的培养液从破裂的玻璃里像泉水一样涌出,转眼间就淹没了他的双脚——在那里,少女那失去知觉的手指正躺在冰冷的地面。
我被这样的景象惊呆了,一时间竟然做不出任何动作。然而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后,我毫不犹豫地从腰后掏出微型手枪,强行压抑着自己想要扣下扳机而不断颤抖的手指。
在脑部做出指令前,从喉咙深处涌出的叫喊声连我自己都感到吃惊。


「你在做什么!」
我还是第一次想要杀掉对方这样憎恨着这个人。
从胸口涌出的黑泥甚至让我想要呕吐,但即使这样也无法按住脑中的杀意。
然而对我浑身散发出的恨意视而不见,男人只是轻描淡写地开了第二枪,随着硬化玻璃清脆的碎裂声,第二位少女就这样失去了生命。
「想开枪的话就开吧,如果这样就能拯救她们的话。反正我是打算把这里的培养槽全部破坏的。」
「住手!不然我真的要开枪了!」


就在发热的脑袋快要被眼前惨绝人寰的局面刺激得失去理智的瞬间,我视野的余光突然瞄到了地上躺着的少女的脸庞——
就像一股冷水浇灭了全身涌现的火焰那样,我的愤怒就如潮水一样褪去,随之侵袭而来的是深深的、深深的悲哀和绝望。
那些因为失去培养液而过早夭折的少女们,全部都有着如出一辙的面孔。
丝毫没有注意到我放下枪的举动,男人完全把生死至于度外,在举枪射破了第三个培养槽后,径直地朝下一个目标走去。


「虽然难以相信,但这些肉体年龄大约在10岁到15岁不等的少女,实际上离出生不过才数个月。借由基因的调控,她们会在培养槽中过快速成长,缩短了出生后的培养周期。在本体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死亡后,她们就会被选上,经过填鸭式地教育马上获得不逊于本体的智慧和知识,并继续本体未能完成的研究工作。当然,也会有本体一直健在的情况,事实上,这种情况在实施了本方案之后变成了大多数。在这种状况下,原本作为替代品而存在的克隆体们的作用是——」


「移植用脏器。」


「就如人们知道的一样,Felix虽然有着超人水平般的智力,和表面上不会衰老的身体,但平均寿命也不过是一百岁上下,和正常人一样有着幼年期,成熟期和老年期,虽然在面貌和外表上不会显现出来,但由于年龄增大时在体力和大脑的逐渐衰竭上和常人没有分别。虽然无法做出永生不死的Felix,但就像利用换掉坏掉的零件,就有可能让原本老化的机器继续运转一样,只要把衰竭或病变的内脏换成克隆体年轻而健康的内脏,就有可能使得本体的寿命延长的无法想象的程度。」
「而那些空余出来的克隆体可以被用来缩减后勤人员的数量,无论是做研究员的助手,还是日常的清洁、打扫、照顾起居等任何工作,她们都做得非常顺手,结果人力资源变得宽裕,为此研究所省下了一笔不菲的资金,可以继续投入到其他更有前途的研究领域中去。实际上,计划的进展非常完美,移植的脏器因为是来自克隆体的缘故,没有产生任何排斥反应,血液的适合性和免疫性也根本不用考虑。」


「皆由基因工程学的成果之一,全基因组图谱上从DNA上解读出的包括人体一生各种各样的遗传信息,使得对Felix身体上病变的位置得到事先确认,然后就能够恰时准备好给本体移植的零件。当然,也会存在本体健康的情况,那样的话克隆体就会被处理掉,并冷冻保存好脏器。就这样完整而健全的研究机制被建立起来,Felix不再出现其他的想法,一心一意地为人类工作一生,并且这个过程由于克隆体的缘故也被无限度地延长,即使中途身故,也有廉价的克隆体作为替代。」
「对克隆体以及本体做定期的检查,并对食物和生活环境进行管理,就像对待一具精密易损的仪器一样,这就是这个研究所的真实。」
男人周围的培养槽已经全部碎裂,绿色的培养液让地板变成了一片汪洋,好像簇拥着他一样要把他淹没。


「即使这样,你也要让她们就这样活下去吗?」


面对着他的问话,我就像尸体一样僵硬地低着头,前额的长发垂下来挡住眼部,让人看不出我此刻充满死灰色的表情。
半响,从几乎要咬碎牙齿的嘴唇中挤出的是一句断断续续、并且微不可闻的话。
「这样的世界,实在太不合乎常理了...」


就像是做出最后一击一样,男人接下来的话粉碎了我的动力。
「把话先说好了,即使你把数据盘中的这些内容都公布了也没有用。掌管统一政府和中央军部,甚至移民船上的20亿人,都是这里的直接受益者。而且就如大家所知那样,没有Felix的话,人类根本逃不出灭绝的命运,更不用说像现在这样在宇宙中存活下来了。在全人类都受益的计划面前,个人是做不出什么来的。」
被长发遮颜的脸庞瞬间流过两道悔恨的泪水,我猛然地抬起头,朝着肉眼看不见、被重重障碍所遮拦的虚假天空发出了怒吼——


「我究竟是来这里做什么的?!既然什么都做不到,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把我叫到这里来?!早知道会是这样的话...」
声音嘎然而止。
早知道是这样我不来这里就好了这种话我说不出口。
就这样放弃我真的不甘心。
好不容易走到了这一步,现在才折返也太晚了点。


告诉我,诗音。
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如果是你的话,即使是面对着这种绝境,也一定能找出应对的方法的。
然而无论怎样祈求,像是诗音的解决办法都没有出现在脑海里。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我终究不是她,不可能用她的思考方式得出解答。
我是塔野真夜。一个普通的二流杂志的自由记者而已。而且还是初出茅庐的那种。
有没有即使是这样的我,也能够做到的事情呢。
思考。
不要停止运转脑袋。
没有考虑得太复杂的必要,只是作为塔野真夜的方式来思考。
然后,比预想中还要快速地,我找到了只属于自己的那个答案。
闭上的眼睛蓦地睁开,再也没有顾及在屋里将要发生的事情,我转身一个箭步就跑到了门口,按下开门的按钮后,彻底地消失在门外。



(远野直树)



他出生于南方联盟的末裔差不多覆灭的那个混乱的时代。
虽说义勇军残党在政府军的进攻下节节败退,但毕竟也是得到过一大派系的支援,无论政府派遣的军队如何心急,总是不能把对方剩下的兵力全数歼灭。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就是这个道理。
也因为这样,为了生存下去,南方联盟的残军们摒弃了大义和操守,无所不用其极地进行勒索、绑架还有暗杀这样的间谍活动,甚至一度连政府军的司令部都被混入了间谍,一时间人人自危,街道上的人们总是快步埋头走着,生怕自己遇见义勇军的残部,被捉去当成和政府谈判的筹码。
很不幸的是,他的父母因为从事着和Felix直接关联着的研究工作,早早地就被不择手段的恐怖分子看上,在上班途中被伪装成政府军的装甲车掳走后就再也没能回来。
当时的直树还仅仅五岁,正处于懵懂的年纪,对父母的失踪感到不理解的他,能够做到的只有在孤零零的家中等待而已。
虽然也想过要出去找父母,但如果在那个时候他们回家,发现自己不在的话又怎么办呢。
每次一动出门的念头,直树就用这个蹩脚的理由说服自己。


直到第三天的晚上,门铃终于响了。欣喜地跑去开门的他发现站在门外的不是自己的父母,而是从未见过面的爷爷。
连名字都没有告诉,只允许称呼自己为远野博士。这样的一个形迹可疑的老头戴着一副金色的单片眼镜,告知直树他的抚养权已经随着双亲的死亡而转到了自己身上。
虽然孩童的纯真天性本能地让他拒绝,但当时的直树由于饥渴难耐,没有选择地跟着这个可能是自己祖父的人来到了一栋纯白色的建筑物里。
那里就是专属于远野博士的Felix研究所。
在那里,直树很快就忘了自己的父母。


不是因为他天性冷漠,也不是因为他年龄太小,而是被繁重的学习任务压垮了身体,以至于根本无暇他顾。
没有体罚,只是每天24小时不记住规定量的知识就不允许睡觉。以一个五岁孩子的程度来说,睡眠的时间远远不足。但这种强制填鸭式的教育带来的结果是,和其他人相比过早的成熟,以至于直接跳过了童年那段无忧无虑的时期。
当同龄人在沙滩上玩耍时,直树则在和无止境的书海作斗争。这就是他在远野博士的强压政策下的灰色童年。
直到九岁的时候,这种机械式的灌输法终于得到了缓解,而作为代替被提上日程的是如何活用这些学到的知识。由此,直树得到了在远野博士身边充当助手的特权。一开始只是观察那些穿白大褂的研究员们做实验,后来没多久就轮到他亲自动手。
直树第一次拿起手术刀时,才九岁零四个月。


第二阶段差不多接近尾声的时候,他已经具备了一般研究员远远无法相提并论的知识储量,和平均水准的动手能力。
那个时候,直树正好满十一岁。
也正是这个时候,他邂逅了生平中第一个Felix。
她的名字叫凯茜,是突然有一天被远野博士领回研究所的。在第一眼看见她时,凯茜那开朗的性格和无以伦比的行动力都给直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原来世界上还能有和自己这样完全相反的人。
抱着这样的想法小心翼翼地接近对方,却反而被凯茜的热情吓到,结果慌张地夺路而逃。
虽然在两人的初次见面来讲,这并不算是一个好的开头,但这却无损于他们今后发展出的良好关系。
虽然这种关系和一般意义上有些不同。


凯茜是被从出生的研究所淘汰出来的次品,作为贵重的实验对象被远野博士从那里带了回来。
在那个时间段,Felix的需求量大大减少,导致筛选的标准也水涨船高,所以即使是智力达到Felix平均水准的凯茜也不得不被踢出了门外,成为了其他研究所炙手可热的待购商品。
因为花了大价钱买了回来,而且本来这私人研究所的资金就捉襟见肘,考虑到不能让贵重的样本受伤,一开始针对她做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研究。这段时间也是直树人生中的第一个黄金时代。
凯茜既身为同龄人,身边除了她以外就没有能倾吐的对象了。对直树来说,她就像是前半生阴霾中透出的第一缕阳光。他首次感到了活着的实感和生命的意义。


然而好景不长,随着研究所资金的周转不灵,远野博士迫切地想要在样本上做出成果,以吸引外界的资金援助。为此,凯茜被迫接受了各种各样的非人道实验,并且一次比另一次严重。
有时是通过针筒打入奇妙的液体,然后痛得忍不住在地上打滚。有时手臂上会出现大面积的灼伤,更有时会让电流直通身体。
各种五花八门的测试一股气地全数用在了她的身上,看着凯茜一天天消瘦下去,直树心急火燎地想说服远野博士放缓对凯茜的研究进度,但他人微言轻,过于年轻的年龄和太浅的资历让他在谈判桌上没有任何话语权。
直树所能做到的什么都没有。
每次面对着走下试验台,明明疼得满额是汗,却仍然强忍着装出笑脸的凯茜,他都从心底深深地体验着自己的无能。
无法让远野博士停止实验,也无法让凯茜减轻哪怕是一丝痛苦。


终于有一次,在对Felix进行的药物反应实验中,她开始不停地呕血。
即使直树无数次地举手示意实验停止,但远野博士仍然坚持加大用药的剂量。
其结果是,凯茜必须经过两周的治疗才能痊愈,这还是多亏了Felix比常人更健康的身体。
当然,博士不会等待她完全痊愈才开始实验,对他来说,研究所已经到了生死攸关的地步,其他的事情完全不在考虑中。
直树则因为这次事件整夜无法入眠,从更早的时候开始,他对研究Felix的好奇心,与对凯茜所抱有的感情就一直冲突着,并折磨他到现在。


他想起了自己用手术刀切开她的皮肤的时候。
他想起了自己注射各种各样的药剂,使得她痛苦不堪的时候。
明明在实验的时候能够保持镇静,一旦走出实验室,悔恨和悲伤就像潮汐一样水涨船高,瞬间就冲垮了心灵的堤防。


虽然经过他精心的治疗和调理,凯茜惨白的脸色一天天好了起来,这样下去的话,或许不用二周就能完全痊愈。
可是就算更快痊愈了又能怎么样呢。
他无法为躺在病床上的凯茜做什么,除了一次又一次地把她送到实验室里受尽折磨。即使这样她也没有放弃笑容。
这笑容深深地刺痛着他,每天安静无人的夜晚,直树的心脏都开了一个口子,涓涓的血液不停地从那里流出来。
第四日的上午,从远野博士那里得知三天后就要重新开始实验时,他终于下了决心。
直树知道,从这次实验的苛刻程度,结合凯茜的身体状况来看,她是撑不过去的。而这点对于主导整个实验过程的博士来说,更是如黑夜中的灯火一样明晰。对他来说,不过是最后一次活体实验,这种程度的事而已。不如说,终于可以对样本进行解剖,博士已经期待已久了。
在第七天的下午,凯茜就像是预感到了什么一样,仍然无法下地行走的她躺在床上,挣扎着对推着她进入实验室的直树说了最后一句话后,就因为药物的作用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直以来都谢谢你了。」


胸口高鸣着的叫喊声就像无数的钢针把他钉在墙上一样。
——她知道了!


即使到了这个时候,凯茜最后想要传达的不是对死亡那的恐惧,而是对直树到现在对自己照顾的谢意。
他从未像此刻这样深深地感到过自己的罪孽到底有多么的沉重。
就在遵循远野博士的指令,作为助手进行实验的那一刻,实验台上的灯光突然熄灭,正在工作的仪器也因为断电而停止了运转。


「怎么回事?远野,快去看看电闸和发电机,是不是出了故障。」
面对着博士不耐烦的催促,直树破天荒地露出了笑容。这也许是他自从五岁那天开始,直到现在第一次在他人面前表露出愉悦的情感。即使是面对着凯茜,直树也从未把心底的任何情绪表现出来,因为童年的失却,他早已忘记了该怎样表达悲伤和欢乐。
「一切设备运转正常,我只是关掉了它们而已。」


老博士扶了扶金色的单片眼镜。
「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妨碍实验的进行?」


直树摊了摊手。
「没什么,只是我发现了更有效率地进行实验的方法,所以这个会导致实验体死亡的实验还是终止为好。以这个研究所的水准,进展到现在这个程度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应该说真不愧是你吗。可是,接下来的事情,还是交给我吧。」
话音刚落,实验室里突然走进了几个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


「你、你们是谁!没有得到我的允许就擅自闯入私人研究所,会有什么后果你们知道吗!」
然而没有人回答博士的咆哮。
在直树的眼里,远野博士就像一只垂垂老去的狮子,对他再也没有任何威胁了。


「他们当然可以进来,作为我的助手。因为从现在开始,我就是这个研究所的负责人。」
欣赏着博士脸上的惊愕,直树如愿地看到了自己一直想看到的表情。
「知道为什么你的研究一直没有进展吗?原本这个私人研究所的经营状况就不是很好,在购入Felix作为实验体后更是陷入了资金周转不灵的漩涡中。你的想法无非就是利用研究Felix的机会来赌一把,成功的话就能够被学术界所承认而已。你对自己的研究很有自信。可是在那些权威眼里,你的研究根本不值一提。所以,这从一开始就会是个失败的复仇剧。没有良好而持续的资金支援,也没有足够先进的设备,这样简陋的研究环境下,即使是你能做到这种程度也已经是极限了。」
直树一笑。
「所以,我叫来了同伴。」


「居然把我的研究所交给别人?!别开玩笑了,我要去统一政府投诉你们!」
面对着博士的愤怒和威胁,直树没有露出一点惊慌的神色。
「你可能不知道,其实在数年前,我就和他们开始合作,集合两个研究所的资源和数据,创造出了不少令人瞩目的成果。这次合并可以说是势在必行,背后也有军部的支持,毕竟他们是我们成果的直接受益者呢。你因为自己那点微不足道的自尊,拒绝和别人合作,固步自封,到头来也会是一场空而已。虽然你总是告诫我不要对实验感情用事,但你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我,已经超越你了。」
以这句话作结,远野研究所关闭,而新生的军方研究所被井然有序地建立起来。
而博士则在三个月后自杀。听说他死前露出的是满足的笑。
大概是因为自己的研究终于后继有人的缘故吧。


不过不管怎么样,凯茜也因为这样被从试验台上拯救出来,并在直树的帮助下成为了一名研究员。
而于同时,拉维尼亚作为少尉而被派遣到这里担任军方研究所的护卫工作。不久后,多莉同样作为特派研究员来到这里,并与凯茜姐妹重逢。
虽然是Felix,理所当然地被限制出行,但在许可并有监督人随行的情况下,研究员是被允许走出研究所,并拥有一定程度的自由的。
在提交申请后通过了层层审查,经过了难以想象的漫长时间,凯茜终于得到了这样一个无比珍贵的机会。
而直树则推荐了拉维作为多莉的监督人。这样一来,即使是在外出的这短短的半天内,她们也可以共享快乐,而不是被迫分离。事实上,如果不是一起的话,无论是凯茜还是多莉,多半都会拒绝外出。为了不让这次机会浪费,直树才想到了这个办法,并求助于有过面识的拉维。


半天的时间实在太过短暂,直到人工太阳从虚拟的天空落下,她们还是在草坪上追逐着不愿离开。不对,或许是不想察觉到时间的流逝吧。对她们来说,只有这样才能忘却之后的事情,全心全意地享受这次千载难逢的出行。
在树下远远眺望着她们的直树和拉维,也都暂时把烦恼都抛到脑后,嘴角洋溢着若有若无的微笑,静静地体验着久违的感受。
这或许就叫做幸福。
而这次外出,成为了直树人生中最后一个美好的回忆。


不久之后,中央军部对所有所属的研究所加大了管制力度,而凯茜和多莉再也没能踏出过研究所一步。
现在想起来,正是因为这次的出行,导致凯茜对外面的世界产生留恋,所以才会有后面的叛乱吧。
在赶到培养室时,他所看到的是浑身满是鲜血的多莉,抱着死去的凯茜那茫然的眼神。
直树到现在都为此感到悔恨不已。
如果他能够更早赶到的话,事情也许就会变得不一样。
但直树知道,即使他真的阻止了拉维开枪,说不定失去的就不仅仅是凯茜了。她在那时做出了可以说是最好的选择。
直树做不到原谅杀死凯茜的拉维。
可是他最无法原谅的,是对此无能为力的自己。


看着脚下那与多莉酷似的面孔,直树走到中央控制器的枢纽处,扳下了电源的总开关,全部的培养槽都因此而停止了运作。
做出这种事情,凯茜一定会无法原谅自己吧。
瞬间杀死数百条生命的罪恶感让他差点窒息,直树反复地深深喘气后,突然按下了一串通讯号码。


「是每日新闻报吗?请开通全息传送回路。这里有一份独家情报,我想你们一定会感兴趣的...」
「是中央军总部司令室吗?请让泰勒斯上将亲自来接电话,关于激进派公然违反基因改良法,在研究所内用恐怖手段清除政敌的证据...」
十几个通话结束后,直树放下研究所的通讯电话。因为这属于军用设施的紧急用通讯系统,有着独立的电台,根本不会受到外力的辖制。当然,这需要研究所的最高权限才能开启。不过,在凯恩主管离开的现在,直树就是这里的最高负责人。


能够做的事情都做了。
浑身的气力都从身体里消失,他就像一滩烂泥那样靠着墙壁滑落地面,双目无神地望着漆黑的天花板。
耳边传来各种机枪相互交锋的声音。
现在那十几条通讯已经把外面搅得天翻地覆了吧。
他想起了和拉维、艾拉一起做出这个荒谬绝伦的计划时的事情。
那时的自己一定是已经神经不正常了。
不对,说不定从凯茜死的那天开始,直树就已经彻底疯了。不然的话,也不会想出克隆Felix这种丧心病狂的计划。


或许他只是想再见凯茜一面而已。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真正的她已经死去,无论做出的克隆体是怎样的逼真,无论培养出的性格是如何相似,甚至为此植入完全相同的记忆,从面部表情到举手投足间都惟妙惟肖。
而亲手做出这些,反而让自己更加清晰地认识到凯茜已死的事实。
所以直树破坏了一切。
在和共谋者们合作的那天开始,计划中就没有准备好他的未来。


艾拉是这样,拉维是这样。
直树也同样如此。


闭上眼睛。紧闭的大门被打开,军靴与地面的撞击声如同滚滚雷鸣,手持自动步枪的军人们鱼贯而入,额上所戴的红外线感应器第一时间发现了倒在墙角的他。


「等你们很久了。」
这么笑着的直树,决然地拉下了手边的爆破闸。




(真夜)




为什么没想到呢,这么简单的事情。
不,说不定正是因为过于单纯,在接受了那么多隐藏在层层黑幕后的真相,脑袋才因为被塞入了过多不必要的信息而无法像平常一样运转。
刚才全身就像深陷进淤积的污泥中的绝望如落潮一样褪去,取而代之的则是焚烧着每一滴血液、充斥着每一个细胞的熊熊烈火。
这火焰照亮了心中的黑暗,将盘桓在脑袋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快速跑动中从前方吹来的风猛地打在面部,让我几乎睁不开眼,但那又怎么样呢。塔野真夜,原本就是个比起深思熟虑来说,身体先于脑袋运转的行动派啊。
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明明胸口因为长时间的冲刺而上下起伏,粗重的喘气声也好像距离耳边很远那样。这些大概都是精神高度集中在一件事上,从而让感官产生的错觉吧。


耳边依稀传来了隐隐约约的枪战声。
不行。必须在敌人来到之前尽快地赶到那里,以争取多哪怕是一秒的时间。
从口袋中拿出局部地图,确认了目的地处于大约九百公尺外的位置后,眼梢的余光抓住了一辆被随意放置在路旁的室内用小型机动车。
果断地打开车门,跳上驾驶座,并启动发动机。引擎在踩下油门的力度下甚至发出了咆哮的吼声,身体由于瞬间从零加速的冲量猛地砸在座椅上。
不理会头部因为剧烈冲撞而传来的眩晕和呕吐感,咬紧牙关,越过视野中的障碍物,微型机动车就像出膛的子弹一样绝尘而去。
脑袋从未像此刻这样清晰,刚才看过的地图就像烙印一样刻在眼前,从哪里应该拐弯,从哪里应该直行都一目了然。
不知道路过了几个转角,一个急刹下,轮胎和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和墙面直接相撞前的一瞬,车子停在了播音室的前面。


一脚粗暴地踢开车门,我跑到门口转了转门把,在里面感到了阻碍。
看来即使是仓皇逃跑,这里的工作人员也足够尽职尽责。不过这道门并不是不可攻破。
眼光往四周的墙壁一扫,很简单就发现了在一旁的配电箱。开枪打坏了外壳后,又多扣下了几次扳机,直到里面的复杂的导线和仪器在枪口喷出的怒火中变得满目苍痍。
电子锁失去效用后,顺利地打开了大门,进入了已经空无一人的播音室。平时的话,坐在椅子上代替高层发号施令的播音员会第一时间通告侵入者的到来。但由于外来特种部队的入侵,随着一道又一道防御措施像纸片一样被攻破,即使是作为整个研究所枢纽的这里也被放弃了。
吐出胸口中蓄积的炎热气息,汗珠慢慢地从额头渗出,急速起伏的呼吸也逐渐平缓下来。
坐在椅子上,戴上带有麦克风的耳机,通过调频确保发射出的信号能够被最近的几艘移民船收到。至于更早就出发,现在已经处于太阳系外的移民船,虽然会有所延迟,但要听到这边的声音也是没有丝毫问题的。
一切准备就绪了。


——你究竟想说些什么呢。
这样一边问着自己,我一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到现在所发生过的事情像雪白的纸片一样在眼前纷纷落落地闪过。
因为被绑架而对现今的社会产生疑惑,从而逃出家里成为自由记者的事。
注目于移民船的建造过程,并采访与地球脱出计划相关联的要人,并逐渐对计划的关键Felix产生兴趣的事。
苦苦追寻身为最高位Felix的诗音而不得门路,却意外地得到了同样身为Felix的艾莉卡的帮助而取得情报的事。
为政府掩盖诗音死讯的真实情报感到愤怒,独自一人跋山涉水,终于找到了仍然生存的诗音,并和她深入交谈中整理出珍贵手稿的事。
在诗音的目送下找到人生方向,忍痛背离她乘上了最后一艘移民船,并以撰写关于Felix独家报道为终生志向,应拉维少尉的要求来到研究所取材的事。
从身为Felix的艾拉那里得知真相,在她的拜托下准备突出研究所,又被拉维少尉引导至研究所那无法见光的地下,从自称远野直树的男子那里接触到了被政府隐藏在光鲜外衣下最黑暗一面的事。


至今以来,我看过了许多人,经历过了各种各样的事件。
最坏的情况莫过于被恐怖分子绑架的那一次,只要那些绑架犯们念头一转,迎接我的就不是营救的特殊部队,而是惨绝人寰的蹂躏和折磨。
从那时开始,一直浑浑噩噩地过着大小姐那样无忧无虑生活的我,就好像传说中的凤凰一样浴火重生了。
人生是有限的。
所以,为了不在未来的某个时段对至今为止还没有做过的事感到后悔,必须要在那之前把想做的事都做个遍。
寻找对自己来说什么才是最有意义的事,这才是我成为自由记者的真正理由。
记得那个时候,由于身为政府官员的父亲的强烈反对,我们之间的关系一度跌至冰点以下。
不仅如此,即使是资深记者的叔叔也劝告我放弃这条路,因为他无法想象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能够吃得起自由记者这种全世界到处奔波的苦。
但即使这样我也坚持着自己的想法,直到父亲终于在耐心的一遍遍劝说理解了我的想法,并欣慰地拍拍我的脑袋,说自己的女儿终于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直到叔叔在我跟着他废寝忘食地学习,六个月没有丝毫抱怨下终于承认了我的觉悟,并开始认真引导我走向自由记者的道路。
如果那时放弃的话,就不会有现在的我了。


——不可能、就凭你是做不到的。


仅仅是听到这样的话就要放弃的话,证明你的觉悟也不过是这种程度而已。即使真的从事了自己想要工作,得以做着自己想要做的事,到头来也一定一事无成。
不可能做到的事,如果放弃的话就更加不可能做到。他人看来不会成功的事,如果不反抗的话就绝对不会成功。
即使失败的话,也一定会留下什么东西。这些影响会渗透到人们的心里,沉淀下来,并在未来某个时段成为自由之火重新被点燃的契机。
更何况我并不是一个人。


诗音、拉维、艾拉...她们都在背后用鼓励的目光注视着我,给我干涸的心灵注入活力。而承载着她们和Felix们在此处说出的话语,将化作火种,在寒冷的冬夜埋进满是大雪的土地里,等待来年的春季重新聚集成不灭的烈焰,把陈腐和败坏的须根都烧成灰烬,让贫瘠的土壤变得肥沃,即使是怎样稚嫩的树苗也足以自由地成长。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至今以来全部的思念和想法都化成话语,我就这样开始了只属于塔野真夜一个人的,最初也是最后的演说。


「大家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一位新闻社的记者从收音机中听到了这个声音。他正处于前往采访一位政府要人的途中。
「我有想要传达给你们的事。」
那声音是如此的真挚而清脆,甚至让他想起了自己在内乱中失去的女儿。也正因为如此,他忍不住侧耳倾听。
「但是,这件事是不被允许说出的。所以,如果无法再说下去的时候,就证明我已经不能坐在播放室的前面了。」
「作为一名自由记者,我在移民船相继出发的这数年来,经历了许多事情,也见到了许多抱有不同想法的人,因此产生了许多疑问。到底是为什么呢,无论如何考虑,我都无法理解社会做出的决定。大家又是怎么看的呢,我希望你们能够好好思考,不要让脑中浮现的疑问忽略过去,让想法化作语言,化为行动,然后侧耳倾听。我将告诉你们我所见过、所听过的事,并相信我的话语一定能能让大家产生同感。恳请各位,能够倾听我的声音。」


如果说刚才只是因为这声音的亲切感而不自主地产生关注,那么现在的记者则是被这番话中隐含着的沉重和觉悟所打动。长年累月下来的经验让他嗅出了不寻常的气氛,于是他忍不住打开笔记本,准备记下一些有价值的信息作为新闻报道的参考。
「在两年前,我曾经被内乱中的恐怖分子绑架。那时由于新闻里常说被捉走人质大部分都遇害,所以我觉得自己恐怕也不能幸免而瑟瑟发抖。但由于过去的我太过天真,居然问了犯人们一个可笑的问题——『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情』。幸运的是,他们没有生气,只是互相笑了笑,看起来根本不像穷凶极恶的罪犯。『我也有一个像你一样欢笑着的女孩,但他们却要把她带到漆黑而冰冷的宇宙去』。这就是其中一个人的回答。」


记者由于同样的理由失去了他唯一的女儿,所以一直以来对那些举起战旗的人们深痛恶绝。但是他却因为偏见而忘却了对方所处的立场,只是一味地进行对战争负面的报道以宣泄心头的仇恨之情。作为一位资深记者,他曾经丢失了描述事件的客观性。然而,此刻的他却被这与深植脑海中的印象完全相反的说法击破了一直盘桓在心头的桎梏。依稀想起了当年那个满身都是正义感的自己,他终于丢下了成见,从失去女儿的阴影和悲痛中走了出来。


「我曾经在内乱中见过手持猎枪的小孩。他告诉我,因为大人不愿下山被带到宇宙中,不得不举枪反抗,于是全部都在和政府军的战斗中死去。被嘱咐好藏在地下室中的他躲过了搜索,才得以幸存下来。但也由于失去了父母,他只能选择扛起猎枪,到山林里寻找猎物,为自己的生活打拼。」
很多人都渐渐成了真正的听众,声音不是单纯地进入耳朵,而是使得人们主动驻足倾听。他们都是被迫乘上移民船的人,抑或是他们的亲属。
「我曾经见过义勇军溃败后,被逼得走投无路而倒在地上的青年。路过的一位少女好心收留了他,并打算把他藏匿在家里。但发现此事的父母斥责了少女的所作所为,并把青年的行踪换成了金钱。」
「我曾见过在养老院里颐养天年的老人。她希望能留在这片生养她土地上,看着这个世界慢慢走向终点。然而士兵们强行把她带上了宇宙,老人连这点微不足道的愿望都无法达成。无论是土地的清香,四季的变换,还是月圆月缺、日起日落。」
「我认为这些都是错误的。」


声音的主人将这些不合情理的事情,一件件地用平淡的语气叙述出来。她把政府和军队的罪行曝光于众人面前,深切地向人们诉说,扭曲的社会总是将责任推卸在少数人的身上。


「为什么会有反对地球脱出计划的人存在?为什么他们不惜独立,建立南方联盟,让已经饱受战争蹂躏的人类再次分裂,也要与统一政府相抗?为什么这场战争中不存在俘虏和投降者?」
这些话就像戳中了他们的心一样,把他们平时想说又不敢说的话说了出来。街上终于有女性开始大声发出对政府和责难。虽然也有人战战兢兢,选择袖手旁观,但也几乎被这股汹涌的气氛所吞没。


「这些不愿离开地球的人们真正反对的不是地球脱出计划,而是实行高压政策和暴力手段,无论如何也要逼迫他们乘上移民船的统一政府。」
街上的治安警察开始驱散聚集的人群,但在不小心撞到了一位年事已高的老妇人后,人群中的气氛就像滚烫的油一样被点燃了。在悲鸣和怒吼的重叠中,从喇叭中发出了少女清亮而平稳的声音。那是好事者把这段声音录下来,一边在街边播放出来,使得更多人能够倾听到这段演说。


「我曾见过这样一位少女。她被迫在一间研究所工作了近百年。在这期间未曾被允许走出那里一步。经过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漫长时光,她终于迎来了人生的尾声。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在少女的心中有一个小小的愿望。她想在这个行星上留到最后的时刻。至少在弥留之际也好,她想亲眼看看鸟笼外面的世界。」


一位戴着眼镜的男学生紧张地看着身旁众人的狂热和同学的呐喊声,他对自己的退却感到羞愧。明明在成绩上更加优秀,得到了老师们的认同,为什么自己还在沉默不语,牙齿打颤而无法抬头呢。
在治安警察的随身警棒朝同学的头部狠狠地打下去的时候,他还在冷静地分析这一击说不定会让同学被送去医院。他想起了这位同学的事情。虽然成绩并不好,但人际交往却是左右逢源,无论是谁都能很好地交往。
难道我是在羡慕他吗。这么想着的瞬间,身体就自动地挡在了同学前面,用背部挡下了这一击。然后就是连番的拳打脚踢。
在因为失去眼镜而模糊的视线中,他看见同学怒吼着朝自己伸出手。那冷却的心脏突然就被一股熊熊的烈焰所充满了。


「但是就连这样的愿望都无法被允许,少女因为她天才般的科研能力,被决定带上最后一艘移民船,以继续为人类工作到最后一刻。被压迫了近百年的她终于不再抑制自己,从禁闭的研究所里逃了出去,并躲过了统一政府派出前往搜索的军队,如愿以偿地留在了地球上,目送着我们像这样离开。」


一位抱着双肩的少女冷笑着看着沸腾的人群。为了仅仅几句很可能是谎言的话感到亢奋不已,真是蠢到家了。这样的负面情绪充斥着她那压抑的胸口。街道上的人群几乎都在指责着政府荒谬的作为让他们失去了家人,尝到了本不该有的折磨和苦痛。更多的人则只是因为义愤而参加了这次游行和暴动。可是她觉得自己不一样。只有她未曾被这种火热的气氛所感染。可是急促的呼吸和颤抖的手指却无法放松。低头看着无数踏过视野中地面的脚,她只觉得一阵无法按捺住的空虚和寂寞冲垮了故作坚强的面具。好想再见妈妈一面。在混乱的人群中,少女旁若无人地大声哭喊着母亲的名字。


「在搜索未果,公布了少女的死讯之后,我有幸于移民船发射之前见到了她一面。和我想象中一样的是,少女有着严肃而清澈的声音,和绝美得令人窒息的容貌,就像一位举止优美的公主。然而和这样的印象完全相反的,她也有着毒舌、爱发牢骚的一面。」
「在与她的交谈中,我曾问过她,为什么选择留在这片没有希望的大地上。她的回答是,自己还没有亲眼看到过外面的天空,没有踏足过松软的土地,没有闻到过大自然的芳香。为人类呕心沥血地工作了上百年,她不想这样带着遗憾死去。她对我说,她想要生存过的证明。」
「我在这里代替她,向全人类传达她最后的话语。」


「『我已经能不被需要了。即使没有我,人类也能坚强地在宇宙中延续下去。』」
由收音机播放出来的声音一直维持着平淡的语调,但在其深处又隐含了激烈的情感,倾听的人们感到莫名的迫切感。


「然而直到现在,像她一样的少女们仍然打着为社会工作的幌子,过着被政府压榨的悲惨生活。她们从出生开始,就注定了一生没有自由,直到生命停止的那个刹那,都要为人类流尽最后一滴血汗。我们人类就是这样牺牲了她们的幸福才活下来的。然而这个社会却不把她们当作同类来接受,任凭政府用各种一钱不值的名誉把她们包装成无欲无求的圣人,不理会传来的哀求,掩盖真相,像对待工具一样恣意地使用她们。」
「少女们并没有真正意义上地活着。只是被强制着活着而已。她们存在的意义,就是成为社会齿轮的一部分,为了系统能够更高效地运转而被组装进去。」


一位中年人正在仔细地听着这段演说。在几分钟前,部下就来请示过他是否应该掐断这段演说的信号。他否决了这样的做法。因为他想借此确认女儿究竟成长到了何种地步。
中年人想起了过去那个倔强地想退学去做自由记者的女儿,甚至不惜与自己决裂。虽然最后还是尊重了她的意见,但他却没有真正理解女儿的想法。
在妻子去世后,他对女儿集万千宠爱为一身,而唯一没有给予她的就是自由。在她偷偷躲过保镖的追踪,想要享受独自一人的时间时,就被绑架了。这让中年人更加确信自己的做法并没有错。可是在这一刻,他才醒悟到,她已经不是那个自己百般呵护的女儿了。她已经走出了自己道路。露出笑容的中年人心中下了一个决定。他知道女儿一定会回到自己的身边的。


「人生来就是不平等的。但少女们仅仅是拥有更高的智力,就被剥夺了所有的人权。她们的人生轨迹从出生开始就已经注定。没有抚养她的父母,只有不断被塞进脑子的知识。没有温暖的家庭,在实验室里面对着各种冷冰冰的仪器就是她们每天的生活。她们只是普通人。当然也会有自己的想法和愿望。这些愿望非常地单纯。然而就是这些简单到不可思议的愿望,也仅仅是因为她们的出身而无法得到实现。」
「听到此刻的大家,一定可以理解拯救了全人类的她,赠送给我们最后的那句话的真正含义吧?」


不知不觉中,我已经站起了身。
点点的泪光从眼角渗出,我想起了那天,在风吹过的原野上,诗音向我摇手告别的表情。
她那银白色的发丝掠过嘴角,掩藏不住眼神中暗带的温暖和欣慰。
被这样的表情所震撼,我几乎就要脱口而出,想要放弃登上移民船,留下来和她一起生活。


但是不行。
我不能违背她的期望。


所以——


「那是母亲向远行的孩子挥手告别,告诫他从此以后就要独立生活了。即使没有她在身边,孩子也终将在这条看不见尽头的茫茫星海中拓展出未来的道路。她是这样相信的,所以才选择了目送孩子独自远去。」
「所以,作为移民船上20亿人中的一员,我想这样对她、以及和她一样仍在苦海中挣扎的少女们这样说——」
「对不起。」


「还有——」
「谢谢你们。我们已经不需要你的帮助也能一个人走下去了。」


「一直倾听着这些话的大家,你们现在究竟在想着什么呢。你们究竟想对这个不合理的社会倾诉些什么呢。面对着本应是人类一分子的少女们受到了不公平对待,你们又有怎样的话想要告诉她们呢。我希望大家不要让这些话埋藏在心底,而是把想法化作行动,无论那是什么也好。」


「我想向大家传达的,就只是这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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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想與現實的支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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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05-08 13:52 |只看該作者
终幕 黎明的曙光


天空下着涓涓细雨。
由Felix所制作的气象系统几近完美地模拟了那颗已经是过去的星球上的大气。
甚至连局部控制不同地区的降雨标准也成为了可能。
因为事先从气象局得到了消息,真夜打着一把黑伞,穿着一身黑色的礼服,驻足于一个墓碑前久久不愿离开。
听着雨滴好像交响曲那样敲击着雨伞上的声音,她忍不住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中。

在那场人类自出航以来最大的冲突后,政府出动了机动部队,对游行和暴动的人群进行了彻底的镇压。
混乱马上就被平息,一切都像以前那样,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但她相信自己所做的并不是徒劳无功。
虽然Felix并没有因此得到更多的自由,但至少人们对她们的印象大大地改观了。对他们来说,Felix已经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存在。
能够得到一般民众的承认,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个好的兆头了。

这也是得到社会认可的第一步。
事实上,经过她的坚持,父亲在背后的支援,还有其他志同道合的人们的努力,政府正在讨论如何修改相关宪法,使得Felix的人权问题能够得到有效的解决。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当然,离要达成的目标还遥远得很。说不定,直到真夜合眼的那一天,都无法看到Felix和人们像邻居一样谈笑着的场景了。

这是她毕生的梦想。
但正是因为难以实现,才有去尝试和努力的价值。
抚摸着墓碑,真夜知道,这里沉睡着她过去的友人。
在研究所的叛乱中,拉维被攻进司令室的友军带回中央军部参加审讯,不久后就上了军事法庭,被执行了枪决。
虽然以当时的情况,只要她愿意提交申请,说不定还有挽回的机会。可拉维就像是燃尽了生存的欲望一样,在法庭上沉默到了最后。
由于无法见面,她在用一封信件把多莉托付给了真夜后,就这样彻底地消失在了世人的面前。

事实上,墓碑下并没有拉维的遗体。
由于土地资源太过珍贵而无法浪费在这种事上,太空葬成为了移民船对待亲人遗体的方法。顾名思义,就是把棺材和骨灰发射到外太空去,让它在宇宙间静静地漂流。
被真夜领养的多莉不仅缺失了记忆,就连心理年龄也退化成了与身体相称的十二岁左右。不过这对她来说或许是件好事。忘却了伤痕和过去,多莉终于可以过着不知被多少Felix所艳羡的普通生活了。
接下来还有两场演讲呢。时间已经不允许真夜滞留更久了。
结束了短暂的回忆,正当要抬脚离开时,却因发现眼前伫立的人影而惊愕得动摇不已。

是凯恩少将。

在那场针对他的叛乱中从容走脱,又反过来镇压了整艘移民船的暴动,不仅没有因为研究所毁于一旦而遭到责罚,反而因为大功而破格越级提拔。
如同魔术师一样操纵着所有人的心理,凯恩还是那样拄着手杖,挺拔的身体像扎根于大地的老树一样坚韧不屈,整个人都散发出强烈的存在感。然而他的眼神却与平时不同变得沉稳,那双猎鹰一般的瞳孔彼端好像在向这边探寻着什么。
「我在那场叛乱中唯一的失策——」

他慢慢地开口说道。
「—— 就是低估了你。没想到区区一个资历还浅的自由记者,居然可以说出那样煽动人心的演说。但是,接下来就不会因为轻敌而犯错了。这个社会的扭曲必然会得到纠正,人类的未来也将在注重高效性和实用性的基础上持续发展,每一个人都将最大化地发掘自己的潜在价值,就如磨合齿轮一样为社会做出贡献吧。」

「不要弄错了。」
冷静下来的真夜眯起眼反驳道。
「我从未否认过高效率的运作有利于社会的发展,但如果一味地追求效率和利益最大化,这难道不同样是一种扭曲的表现形式吗?就像绷紧的橡皮绳会断掉一样,那样的环境会使人感到窒息。过度的紧张带来的飞速发展后面,暗含着崩坏的阴影。所以才应该慢慢地改变,不期待变革,不追求纯粹的效率那样,等待社会的自我调控。」

手杖往地面重重地顿下,凯恩就像一头苏醒的雄狮那样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声。

「那样太晚了!」
他用居高临下的眼神俯视着虽然受到惊吓、却仍然坚持自己的理想,一步不退地站在原处,争锋相对地露出毫不示弱的眼神的真夜。
「真是勇气可嘉。但是你们的好运就到此为止了。接下来我会证明给你看,你们所坚持的那点的怯弱的正义...不过是身为人类的劣根性!」
凯恩就这样拄着拐杖离开了。

被留下的真夜看着石碑上那些熟悉和不熟悉的名字。
艾拉、远野直树、浅井•F•拉维尼亚...
凯茜、艾莉卡、诗音...
另外还有许多完全陌生的名字被镌刻于眼前这块好像要高耸入云的黑色石碑上。
他们都是在过去的叛乱中去世的Felix们和其相关者。
这是伫立于移民船中央的一块慰灵碑。
比起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被镌刻在石碑基座上的警语更加醒目。

——不可重蹈覆辙。

这到底是意味着掀起叛乱的人们,还是针对着腐败的政府呢。
真夜手中的雨伞不知何时已经跌落地面,任凭天空降下的细雨打湿了肩头。
她怔怔地望着这块慰灵碑。
一个人的力量太过渺小,做不出对大局有任何影响的事情。
那样的话,把大家的力量集合起来,就有可能做到本来被认为是做不到的事情。

过去那场叛乱中她扮演的角色就是如此。
但是,却因为这样失去了很多发誓与她共同进退的伙伴。
这块慰灵碑是她的罪。
因为即使如此她也不会停止追寻理想的脚步。
她知道,自己的战斗现在才真正开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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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06-20 14:31 |只看該作者
哦哦  蛮不错的  eden 当时玩的纠结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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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Violence 該用戶已被刪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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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06-30 07:08 |只看該作者
eden EF系列 MINORI 真是好厉害。引用别人的一句话玩MINORI的游戏就是在听一场音乐会看一部哲学书。KEY社的游戏感动在一些人或物等个体的情感而MINORI的游戏则是全局,不愧是少数派 EDEN 永恒的伊甸园! EF 最美丽的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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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06-30 12:07 |只看該作者
正在逐步攻略我的シオン中 シオン大爱 而且作品也不错 非常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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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07-01 12:12 |只看該作者
看来有中文补丁的游戏基本都是优秀作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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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07-14 17:59 |只看該作者
写的不错呢,星海系列目前就差XBOX360上的没通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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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08-10 22:03 |只看該作者
話說直到現在我還沒有玩完ed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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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08-17 07:51 |只看該作者
这家的游戏都是好游戏-可惜就是演出效果占得空间太大了,看上去一个个四五个G,其实文本量没多少。这同人很微妙,真的很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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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08-20 01:15 |只看該作者
这个我不想打击lz,但是我个人认为eden的主题想说的就是逃跑后的田园生活
  也就是取名eden*: there were only two, on the planet.,两人伊甸园之意,
   背景啥的其实作者也就是方便营造气氛。
  其实我很期待有人写些两人生活的番外,当然不太好写,易如俗套··
  还是支持lz和作者,毕竟还是很有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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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09-12 06:47 |只看該作者
eden的结局依旧伤感啊,不过诗音至少在死时有亮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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