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情似火的冒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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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化奇兵:无限》前传小说《头脑中的反叛》
作者:乔·菲尔德(Joe Fielder) 协助:肯·列文(Ken Levine)
目录:
前言
私人日志副本 1909年5月7日,星期五
私人日志副本 1909年5月8日,星期六
访谈记录副本 1909年5月9日,星期日
访谈记录副本 1909年5月10日,星期一
私人日志副本 1909年5月10日,星期一
访谈记录副本 1909年5月11日,星期二
访谈记录副本 1909年5月12日,星期三
私人日志副本 1909年5月12日,星期三
访谈记录副本 1909年5月13日,星期四
后记
《异端分子的心理——无政府主义者黛西·菲茨罗伊访谈录》
弗兰西斯·宾乔特医生 著
前言及后记作者:
P·佩蒂佛格医生,医学博士
康姆斯托克公馆再教育中心意识矫正主任
前言
尽管我从未有幸当面结识宾乔特医生,不过我已经花了大量时间用于研究他的录音记录及他的初步研究数据,我觉得自己已经十分了解这个人了。
通过如此方法,我相信自己有资格说:尽管宾乔特是个有缺陷的同事——我们中某些人甚至还会称他为“叛徒”——但他的工作仍然能让我们美丽的城市受益,其好处要远远多过他的任何颠覆思想或行动给它造成的损害。
如果他还活着的话,我相信我们能帮助他。他的研究成果为此提供了保障。
我不会再进一步介绍他这个人,或是他的工作了,因为这里有大量的副本,都是从他的个人日志,以及对他的研究对象——无耻的无政府主义者及人民之声的领袖黛西·菲茨罗伊——的访谈记录当中复制的,比起我贫乏的才能来,这些东西能更好地介绍他以及它的工作。
但请容我提个请求,在阅读这些书页时,请不要草率地评判宾乔特。他是一个勇敢而真诚的开拓者,他不是在蛮荒的土地或深邃的海洋中开拓,而是在人的内心深处。他试图去理解并治疗我们所有人心中的叛逆思想。并因此招致了死亡。
请记住,他的缺陷,也是我们都有的缺陷,但正是因为他,我们才能摆脱这些缺陷。
光荣地永远为你们效劳
P·佩蒂佛格医生,医学博士
康姆斯托克公馆再教育中心意识矫正主任
私人日志副本
1909年5月7日,星期五
宾乔特医生
最近在康姆斯托克公馆完成的工作,其质量及速度,就连那个口蜜腹剑的老林肯也难以诋毁。
自从我们的城市光荣地脱离地上的索多玛(1)后,国会那帮最渺小的人就再也不能束缚我们了。康姆斯托克神父的壮举解放了我们的研究;我敢说,我们伟大的先知之所以被人称作有远见之人,肯定是有理由的。他能让一座城市飞上天空,除了他之外,还有谁能帮助我们去进一步探索人的内心本性——并驯服它?
(1)哥伦比亚居民把地上世界视为堕落和罪恶之地,因此把它叫做“地上的索多玛”(The Sodom Below)。——译注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我们已经取得了极大进展。但这还不够。
因为我们有义务去扶助弱者、卑贱者与怯懦者。由于我们心中仍有叛逆的魔障,帮助别人摆脱魔障,便是帮助我们自己。
我们哥伦比亚人在许多方面都要远远优于在地上劳作的下等人或住在丛林里的不信上帝的食人生番,但并非所有方面都是如此。即使人人生来就会向上帝祈祷——就连生下来时鼻子里就插着根骨头的人都会——非常遗憾的是,我们也都知道如何去犯下罪孽。
这种天性在某些人身上会更容易地显露出来。对这些人,必须进行研究、检查、访谈……精神病理学家认为这是由于过去的心理创伤造成的;优生学家认为这是天生的;有人认为这是造物主的一些不可理解的想法所造成的,必须采取一切必要措施来找出原因。
在理解其原因后,很快就能发展出治疗方法。
在我这个行当里,有些人尸位素餐,除了写些论文,四处闲聊之外便无所事事,但我不甘于如此虚度人生。我急切地希望亲眼目睹人类能摆脱罪孽。
所以你们也许可以想象得出,当我读到臭名昭著的叛乱分子、人民之声的首脑黛西·菲茨罗伊在芬克顿被当局抓获的消息后,心跳得有多快。
对一个如此低贱者的研究案例……残忍杀害了我们神圣的康姆斯托克夫人的凶手……企图毁掉空中的哥伦比亚的无政府主义者……也许能从她身上获得所需的突破。
我已经开始办理手续,让她转到我的监控之下……
我每小时都要向国父富兰克林祈祷成功,愿他让我们能探求神秘,允许我们认识另外一个世界。
私人日志副本
1909年5月8日,星期六
宾乔特医生
今天警察局对我并不友好,不过我对此也只有一点点后悔。
尽管菲茨罗伊应该在下星期一早上被移送给康姆斯托克公馆由我监管,我还是来到关押她的警察局探访了一番。
我见到了可憎的一幕。走进审讯室时,那里简直像是在开低俗、堕落、放荡的宴会。几个警察坐在长桌旁,桌上放着杂碎、水果和酒,他们毫无戒心,不成体统地大吃大喝。房间里有个小乐队在摇来晃去地大声演奏着难听的音乐。他们喝得醉醺醺的,衣服都不整齐,我担心,在女性在场(即便是祖先来自非洲的菲茨罗伊)的情况下,他们表现得并不像绅士。
更有甚者,犯人身边完全被顶上照来的光笼罩着……这个无政府主义者被堵住嘴巴,绑在一张向后倾斜的椅子上,椅子下面是一盘脏水……在她头上有着闪亮的水晶一般的钟乳石,液体从钟乳石上的管子滴下来;毫无疑问,这些东西都是从某些东方人的头脑中最黑暗的深渊爬出来的。
我突如其来地出现后,负责她的案子的警官很快就被叫出来见我。我这么早就到这里,要求立即把她移送到康姆斯托克公馆,这让加雷特探长感到十分恼火,在跟我交谈时,他老是没有叫对我的名字。
我问他,为什么要这样虐待她,加雷特举出了几个被人民之声杀死的警察的名字,并一一解释说他们是如何被残忍地杀死的。当然我坚持认为这个小个子黑人不该对这一切负责。他当面嘲笑了我,并问我,为什么我会猜测她是一开始就被堵住嘴的。
最后,靠着我的雇主的名字的分量,我的请求被批准了。即使是在芬克顿这种地方,他们还是崇敬先知的。我带着犯人上路了,随同押送的还有不少的武装人员。
尽管她在整个移交过程中都在场,我与菲茨罗伊之间的唯一一次交流是很短暂的。当塞在她嘴里的东西被拿出来时,她紧紧地盯着我。我本以为她会诅咒我,或是吐我口水,但她却只是安静地向我道谢。
今天唯一以礼待我的人是个无政府主义者,对此我并不是没有注意到。
访谈记录副本
1909年5月9日,星期日
宾乔特医生
——恐怕我们以前还没有正式介绍过……我是宾乔特医生。我是康姆斯托克公馆的研究主任,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你越合作,对社会就越有利。
(翻动书页的声音)
注:在对对象进行访谈之前,先列举她的一系列罪行。
谋杀……亲自执行或协助他人……公开演讲与出版印刷物,鼓吹建立工会、罢工、举行公开集会、异端,与污蔑政府当局、先知及自然法则……我相信其中许多都是指你的宣言书《人民之声》(2),我这里有一本。煽动暴乱……在市区之间偷运武器……制造爆炸物……
(2)作为组织名称时,“人民之声”用的是拉丁语Vox Populi,在作为书名时用的是英语The People's Voice。——译注
在某些时候我也许会继续列举下去,但我相信,就今天的谈话而言,用这些作为背景已经足够了。
这些文件并没有举出案件的总数——毫无疑问,总数会是惊人的——但列出了日期……这些都是从你多年前残忍杀害了我们神圣的康姆斯托克夫人开始的……愿她安息……你原先被康姆斯托克夫人雇佣,在她家当佣人。接下来是……嗯……几周以前的。
从佣人到叛逆者,这个过程似乎只有一个月。或是……嗯……在此之前有什么事情我们尚未注意到的……
我问你,菲茨罗伊小姐,你第一次自认为无政府主义者,是在什么时候?
黛西:菲茨罗伊(以下简称“菲”):(沉默)
宾乔特医生(以下简称“宾”):
注:对象拒绝说话。
好吧,看看你在《人民之声》里有没有具体提到这个时间点……
(翻动书页的声音)
嗯……恐怕没提到……
我读下这本书里的几句话,如果你想插嘴,尽管说。
“从你们诞生的那一天起,他们就在你背上插着一把刀……”
应该认为,这似乎是一种非常戏剧化的观点。
你要补充什么吗?
菲:(沉默)
宾:
注:对象拒绝说话。
很好。
(翻页的声音)
“因为以前做过的一点小事,就会打向我们……他们低下头,挥鞭抽向我们。啊,我们很快就会夺过鞭子……”
这是康姆斯托克夫人干的吗?神圣的夫人鞭打过你吗?
菲:(沉默)
宾:好吧,我应该认为她没有这么做过……
注:对象拒绝说话。
(翻页的声音)
“他们说我煽动暴力……但这是谎言。我只是要你们反抗它。只有傻瓜才会忍受不公正的鞭笞……”
这么说你鼓吹复仇?不是说要把另一边脸也转过去给人打吗(3)?难道先知与康姆斯托克夫人不正是宽恕的榜样吗?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信仰哥伦比亚天使、建国之父与康姆斯托克神父的?
(3)马太福音5:38—42,“你们听见有话说:‘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只是我告诉你们:不要与恶人作对,有人打你的右脸,连左脸也转过来由他打;有人要想告你,要拿你的内衣,连外衣也由他拿去;有人强逼你走一里路,你就同他走二里路;有求你的,就给他;有向你借贷的,不可推迟。”(现代标点和合本,2011)——译注
菲:(沉默)
宾:
注:对象拒绝……说话。
(翻页的声音)
“你们以为富人、白人是自己在北京战斗的吗?不……你们也在那里,陷在齐膝深的血当中,而这些血,是那些本该是我们兄弟的人流的……”
在哥伦比亚调停拳乱时,你也许失去了亲戚或情人?这是你离经叛道的原因吗?
我得说,你在这里表现出的对敌人的同情,导致了许多耻辱。
菲:(沉默)
宾:
注:对象拒绝……说话。
(翻页的声音)
“我们唯一的目标,是让世人听见人民的声音……他们积怨已久,这并不是我们的错……”
那么,你现在就在这里,菲茨罗伊小姐。而我们都长着耳朵。
请告诉我,“人民”要说什么?是什么让你们这么愤怒?
菲:(沉默)
宾:我只是想了解。
菲:哦,真的吗?
宾:啊哈!她开口了!
是的,菲茨罗伊小姐。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个,我保证。
菲:我知道你是指收集信息……
宾:怎么说呢,菲茨罗伊小姐,我得承认,我发现你非常敏锐,而且口才出奇的好。
菲:而我发现你这个人自高自大,志得意满。对你现在的处境很满意。
但我本来期望在你这种人身上发现这些。
宾:我这种人,菲茨罗伊小姐?
我跟警察局那些人很不一样,你会发现的。
菲:棉口蛇和铜斑蛇(4)也许不是同一种蛇,可它咬人时,哪种蛇都一样。
警察?医生?你是开国者(5)之一……对我,对我们来说,你是谁都没什么区别。
(4)铜斑蛇(copperhead)的另外一个意思是美国内战时期同情南方的北方人。——译注
(5)在哥伦比亚,支持康姆斯托克的一派叫做“开国者”(the Founders)。——译注
宾:你在开玩笑吧!我跟那些拷打你的野蛮人没有区别?
菲:至少他们不会用善意来掩饰自己。
宾:女士,你极大地冒犯了我,而我还不知道为什么。
我怎样才能让你相信,你大大地看错了我呢?
菲:也许你能讲一讲你自己。讲讲你的研究。
让我看看你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就像我这样……
我猜这里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吧。
宾:作为交换,你愿意回答我的问题吗?
菲:应该会。
宾:我可以坦率地告诉你,你对我的印象是大错——
菲:不过我现在实在太累了,我想吃点东西,休息一下。
宾:嗯……那下次再说吧。
访谈记录副本
1909年5月10日,星期一
宾:——这设备现在应该正在录音……
你觉得好些了吗,菲茨罗伊小姐?
菲:应该好些了。我以前从没见过这栋楼里还有这么一个地方。
宾:我觉得这里应该比不上康姆斯托克夫人的宅邸。听说那里十分豪华。
菲:我还住过更糟糕的地方呢。
宾:那么,我们开始吧。为了建立信任,你先问吧。
菲:(沉默了一阵)
你当初是怎么来到哥伦比亚的?在这里要找个工作或是住处可不容易。
宾:我妻子第一次来这里朝圣时,我跟她一起来的。
菲:就这样?仅此而已?
宾:我不懂你的意思。
菲:在这里,合作的标准是由你制定的,医生。
宾:啊,我想想……
嗯……我岳父很受这座城市的规划者欢迎。他曾是军人,对华盛顿的生平有很深入的研究。他是一个军官,一位绅士。
不过我还是认为,我跟以前一样,是随着自己的溪流来到这里的。我直接向哥伦比亚的审查委员会提出申请,我说自己的工作对我们社会的得救具有关键意义。
当然有人怀疑我,但我听说康姆斯托克神父本人注意到了我。
我们得到了一处大小合适的房子,一份公正的薪水,并在康姆斯托克公馆里有了职位,还有一队佣人帮我们照料家庭。
菲:这么说你是个富人。
宾:不,我不会这么说。
菲:这么说,只是个谦虚的富人?呵呵。
宾:只要我们节俭过活,还是能过得挺舒适的。
菲:给我看看你的手。
宾:我不明白——对不起!
菲:啊……你瞧,跟女人的手一样柔软。
宾:在像你这种地位的人当中,有人就是对我有这样的偏见。
我不是在田野出生的,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这辈子都在努力工作。
菲:你真了不起,我的兄弟。
宾:那么,我也要问你同一个问题:
你是怎么来到哥伦比亚的?
菲:我是被芬克的手下带来的。我们可不像你们,有什么委员会啦,什么游行啦,我们是在半夜被带进来的。黑人、墨西哥人、中国佬、爱尔兰佬、犹太佬……
我们有些人是被判了刑的。有些人要养家糊口。我还听说有的人是在地上喝醉了,醒来就到了这里的。
宾:你是说,芬克制造厂明知有人是罪犯,却还是雇佣了他们?
菲:我猜总得有人来捡垃圾呀。芬克先生并不总是那么挑剔的。
宾:我觉得这实在是难以置信。
菲:噢,人嘛,总是能派上用场的……谁都喜欢省钱,工业巨头也一样。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医生。长着我这样肤色的人,总是会犯了这条或那条法律。接下来嘛,他们就会得去服苦役,或是来这里。
宾:没过多久你就被康姆斯托克夫人雇佣了,在她家里帮佣。
菲:是啊,她高高在上,人倒不怎么坏。她小时候过得也挺辛苦的。当她向人说话时,你能知道她就是那个意思。
她很真诚……跟那个和她睡一张床的毒蛇不一样。
宾:你尊敬她吗?
菲:大家都尊敬她。她不用到处催着别人做这做那。她就是那种人。
宾:可你后来杀了她。
菲:(沉默了一阵)
我告诉你,医生。你把你杀过的人的一切告诉我,我也告诉你我杀过的人的一切。
宾:恐怕我没什么能告诉你的。
菲:那你就没什么可交换的了……
今天就到这里吧。
私人日志副本:
1909年5月10日,星期一
宾乔特医生
我的上司吉特里医生坦白地告诉我,我在这个项目上的进展没有给他留下印象。我得承认,我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已经两天了,而我还是一无所获。
这个无政府主义者……十分敏锐……她看穿了我的动机,巧妙地回避了我提出的问题,没有让我得到有用的数据。
虽然我并没有把她当成流着口水的痴呆症患者,可我没想到她居然如此聪明。
吉特里要求我放弃目前的方法,改用他认为是“可靠而正确”的方法来收集数据,比如颅相学之类的东西。也许需要改变一下策略,这我同意,但我拒绝完全抛弃理性。我会照他的要求去做,但不会损害工作。
我们只需要调整一下。
在跟这位好医生谈话时,我发现的最有意思的地方,是在他没有说出来的话里面,他并没有暗示当局正在施加压力,要我们找出有关无政府主义者的藏身处、密码的情报,或是类似的能让人兴奋起来的东西。
至少在这方面,我们似乎还能不受干扰。
在我们的讨论结束时,他可能是想给我一点压力,提到了在康姆斯托克公馆里,有人开发出了新的治疗方法,也许能对菲茨罗伊有好处——这套疗法包括切除大脑中的前额叶皮质。
这种方法仍有争议,但他们相信这能让病人更加温顺。我认为这会让菲茨罗伊彻底变得痴呆,这对研究是完全无用的,我也就这么对他说了。
吉特里没有进一步压我,但我担心,要是不快点拿出点成果,他们就会再次提出这个建议。
他无法理解,就算菲茨罗伊身上充满了低等动物的狡诈,她的教养和背景仍在她身上产生了可观的影响——因此,对其进一步研究,对哥伦比亚的未来至关重要。
因为,如果哪一天,每个农夫、每个工人醒来时,都变得同样敏锐而精明,那我们很快就能拥有一个不一样的、惊人的世界。
访谈记录副本
1909年5月11日,星期二
宾:——今天进行另外一种访谈,叫做“词语联想”。
我说一个词,你把想到的第一件事告诉我,无论这件事可能多么古怪或微不足道。
菲:我为什么要在乎这个呢,医生?
宾:你只要听我的话就可以了——因为是我把你从芬克顿那可怕的审讯室里救了出来。
菲:在我看来,不过是被一个庄园主卖给了另外一个。
宾:很抱歉让你这么想。
为你自己着想,你还是合作为好。
菲:你这个小游戏如何能帮助我呢?
宾:因为当我完成研究,结束最后一次访谈时,我的同事打算在你身上进行脑外科手术。
菲:(沉默)
宾:我并不打算告诉你,但我的上司暗示我,如果近期内我再不从你身上拿出一些确实的成果给他看的话,他们就会尽快对你动手术。
我不是神经科专家,所以我并不十分了解这种手术会对你产生什么影响——但他们肯定会彻底破坏你正在策划的一切计划或企图。
所以,为了你自己好,我强烈建议你同我合作。
菲:嗯哼。
宾:好吧。第一个词是……“问题”。
现在,把你想到的第一个词告诉我……
菲:我知道了,医生。
“沉默”。
宾:“秩序”。
菲:“骚乱”。
宾:“火”。
菲:“清扫”。
宾:“雇主”。
菲:“剥削者”。
宾:“先知”。
菲:“骗子”。
宾:你的想法是非常亵渎的,菲茨罗伊小姐——太频繁了,我觉得已经影响了研究。
菲:医生,你让自己的宗教信仰阻碍你的科学道路了吗?
宾:不……你会发现恰恰相反。
国父富兰克林给了我们钥匙。这把钥匙就是科学,它在黑暗中带给我们光明。科学让我们更加接近天国。正如我们所说,它让我们逐步了解上帝的计划。
可是,听着你吐出的亵渎之语,恐怕不是这个计划的一部分。
菲:也许是,也许不是。只有一件事是肯定的。
宾:是吗?
菲:你对异端的容忍度很低。医生。
你应该注意这一点。有人可能会利用这一点来对付你。
宾:我知道你在做什么,你懂的。
菲:我看你不用预知能力也能读懂墙上写的……
宾:(短暂的沉默,然后是翻页的声音)
好吧,我看今天的访谈就倒这里吧。我得记下你的骨头的尺寸和形状,给我上级看看。
(椅子挪动声)
菲:你也可以用羊肠来占卜(6),医生……
它一样能拿出成果来。
(6)古罗马的僧侣会在宰杀祭祀用的牲畜后,通过其内脏和肠胃的形状来占卜。——译注
宾:(耳光声)
菲:(停了一下,然后研究对象笑了)
就是这样。很高兴终于认识你了,医生。
宾:祝你今天愉快,菲茨罗伊小姐。明天见。
访谈记录副本
1909年5月12日,星期三
(注:在这次访谈开始前,先做了一次计分测验)
宾:这不可能……
菲:你气色不好,医生。没吃饭吗?
宾:是关于……你测验的结果。
菲:到底怎么了?
宾:嗯……请原谅,我好像分心了,我正在验算分数……
这是一次智商测试……用的是我自己的比奈—西蒙智商测试表的修改版……我修改了它,让它更符合哥伦比亚公民的情况。它包含记忆力、注意力、语言表达能力等方面,也涉及年龄等因素。
这个表是这样的,得分低于20的,表示智力严重障碍。换句话说就是白痴……50份以下的表示中等智障……50分以上,69分以下为轻微智障,不过仍是白痴。
非白人,比如爱尔兰人、爱斯基摩人、努比亚人(比如你本人)、马来人、摩尔人、土耳其人、波斯人、大多数蒙古人种,以及某些——你可能会惊讶——白人罪犯,他们的平均分在70到80分之间。
白人女性、希伯来人和蒙古人种的某些亚种的平均分在80到90分之间。
白人男性的平均分在90到110分之间,110至130分的就是智力出众。
菲:对于白人男性来说?
宾:嗯?哦,是的……当然。没错。
130到145分的就是智力超常,146到160分的就是天才,最后,高于160分的就是稀世天才。
菲:你绕弯子的方式还真是独特,医生。
宾:嗯……我们哥伦比亚人为珍视卓越的才能而自豪。
由于我们的科学证明,白人男性是最聪明的,因此,他是最有资格来为社会提供最大助益的人,他也因此必须成为领导其他人前进的人……这个信条是整个体制的根基。
在这个测验中我得了146分,我对此十分自豪,尽管有些同行声称我是靠作弊才得这么高分的,毕竟这个测试表是我设计的。
可是……我验算了十一次,结果每次、每一步都一样。
太惊人了,菲茨罗伊小姐。你得了149分。
菲:不会吧。
宾:这实在太耀眼了。多谢你今天的合作。到此为止吧。
(椅子在地上拖动的声音)
菲:时间不多了,医生。他们很快就会拿着手术刀和乙醚来找我了。
宾:是的,是的……从你身上我得到了很多很多,让我好好想想,菲茨罗伊小姐。
(录音结束)
私人日志副本
1909年5月12日,星期三
宾乔特医生
我刚从吉特里医生的办公室回来,菲茨罗伊猜对了。他打算尽快给她做手术,只要等手续办好,专家安排好了就做。
最快可能本周周末就动手术。
我告诉他说,这会是一个悲剧性的错误,但他不听。
他指责我同菲茨罗伊发生了关系,暗示说这种肉体上的放荡行为损害了我的判断力。他向我保证这是很常见的。
我对他说,也许对你来说才是很常见的。我告诉他,我不会傻傻地坐着,让别人来挖走她的大脑,因为这会浪费了一个美丽的头脑。
吉特里马上失去了对我的最后一点耐心。他痛骂了我一顿,要我明天立刻打包滚蛋。
我现在独自坐在办公室里,心中满怀着不安和悲伤,回想着今天关掉录音机后菲茨罗伊对我说的话。
她把营救她逃出这里的计划告诉了我,并对我说,如果我参加这个计划,也许能减少、甚至能彻底消除流血。
在各个方面,我当然都是一个诚挚的哥伦比亚爱国者,但我听她说话时,我的血变凉了,怀疑开始在我脑中蔓延。
比起前几次同菲茨罗伊的谈话来,这对我的打击更大。因为我发现,我提出人人皆有罪孽的理论时——许多哥伦比亚人绝不肯承认自己身上有罪——我这不是正在图谋叛国吗?
这无可否认地证明,所有人,无论他们的血统或背景,在内心深处都是想造反的。
多年以来,我一直在别人心中寻找这个真相,结果却在自己心里找到了,这让我彻底垮了。
我心中的科学家一直在寻找方法,企图把这些念头赶出我的脑海,但要治疗这种先天的习性,需要最激进、最极端的方法。
这需要把康姆斯托克中心从研究机构转变为某种“再教育中心”。
头脑晕眩不已,浮现出种种几近拷问的治疗:病人被捆在椅子上,给他播放声音和图像,对他施加强化刺激,让他以适当的方式思考。让他们一直看下去,直到他们的头脑忘记一切想法,只记得正确的东西……在冰冷的澡盘里施加电击,再由母亲一般的角色来抚养……进行脑手术,抹去担忧和怀疑……
那剩下来的是什么?最有可能的是咧嘴傻笑的白痴,只会听从最轻柔的建议。
我真的就只剩这些选择了吗?是让悲剧发生,成为天国里的叛逆,还是让自己变成白痴,来逃避这样的恐怖?
访谈记录副本
1909年5月13日,星期四
菲:“真理终将战胜一切谎言”。这句话写在《人民之声》的开头。
但你早就知道了,是吧,医生?
宾:是的。
菲:昨晚你一页一页地读完了它。
晚上都睡不着。
宾:是的。
菲:你现在睁开了眼睛。
但你知不知道他们给你灌输了多少谎言?
宾:我知道。
菲:不,你不知道……你一生中都在被他们欺骗,医生。
你所知道的一切?你自以为了解的一切?
全都是谎言……
宾:一切全都是谎言?
菲:他们愚弄了你,医生。
他们把最老套的东西教给你,让你去跳……滑稽的快步舞,而你还以为自己在跳华尔兹。
哦,他们一直以来都在怎样地嘲笑你啊……
宾:我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菲:你也可以逃离这里,医生。再没有什么能把你留在这里了。
宾:他们要夺走你的头脑。这几天就动手。
菲:我知道一些他们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情。所有发生在那些挡了他们道的人身上的事情……只是变成了他们现在叙事的一部分。
预言?呵呵……也许是自我实现吧。
他们想杀了我,我差不多可以接受。有时候,人民需要一个烈士才能奋起。
但是,把我做成……卷心菜,丢到一边,这样就碍不了他们的事了?休想。
宾:不,我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绝不。
菲:噢,医生……你好像对我动了感情……
(笑声)
宾:菲茨罗伊小姐……黛西……我——我也许从未能爱过你们种族的人,但是……
菲:你爱上了我的头脑?
宾:是的。
菲:没准它本身……有某种动人之处吧。
宾:要是我能……
(警铃响起)
是火警吗?
菲:是我的朋友,医生……
如果你愿意帮忙的话,现在正是时候。
你帮得越多,流的血就越少。
宾:(钥匙串碰撞的声音)
给……拿去。我无法让我们逃出这个房间,但这些钥匙能打开另外的门,也许能帮你逃出去。
这是我所有的钱……这些证件也许能派上用场。
菲:非常感谢,医生。你表现得像个真正的人民英雄……
宾:我只希望能……
(门被踢开的声音)
某“民声”成员:卧倒!趴下!你这走狗!
菲:好——好的!不用——啊!
菲:退后,伙计们。别伤了他。
某“民声”成员:黛西……我们已经尽快赶来了。
菲:谢谢你,同志。我们的事业感谢你……
把手枪给我。
(短暂的沉默)
宾:等等!这怎么回事?!我不是帮了你——
菲:那是因为在你眼中,我是一个迷人的幻象。而对我来说,你跟洗碗水一样乏味。
宾:可是——我——我们过去曾有过感情——
菲:你是进步派,是吧,医生?你就是个动物园管理员,总是会多给动物一只香蕉。
宾:你不必这么做!
菲:这无关“必要”。而是我“想要”这么做。
(一声枪响)
某“民意”成员:他是谁,黛西?
菲:那个人?哦,又一条毒蛇而已,应该是吧。从来分不清他们谁是谁。
后记
正如丛林中的鼓声会刺激猎物,迫使他们一头撞进陷阱一样,宾乔特医生被这个不配做人的无政府主义者黛西·菲茨罗伊的花言巧语所迷惑了——但是,不能全怪她。宾乔特医生被内部的异端所背叛,他遭受的命运同样可能发生在我们当中任何人身上。
但是,哥伦比亚人,振作起来吧!你们生活在天堂里,进步将会消除一切病痛!
从宾乔特设想的治疗方案当中,产生出了杰作的蓝图,而这正是我们现在在康姆斯托克公馆所进行的。
当宾乔特医生考虑菲茨罗伊的恶毒的请求时,他也许在怀疑中堕入了黑暗的深渊,但他的灵感,仍被证明是极其杰出的。尽管我们花了一些时间来完善他最激进的想法,我仍然可以自豪的报告说,这些方法已经使用多年,取得了重大的成功。
我们从宾乔特医生的研究、思想和错误当中学到了很多东西。
现在,当叛逆者来到这里接受照料时,我们不会让他被谎言所蒙蔽,而是立即着手治疗他,从他的头脑中抹去每一丝造反的念头。
当这个人重现人间时,他变得祥和宁静,毫无一丝怀疑,并为此觉得幸福无比。
这套疗法已用于治疗那些罪孽深重得像用两条腿走路的狂犬的人——并把他们改造得跟羔羊一般温顺。
可惜的是,宾乔特没能活到看见这一切的时候,他的工作确实帮助人们摆脱了罪孽。
安息吧,疲倦的梦想家。好好睡吧。你的遗志由我们来继承和发扬。
P·佩蒂佛格医生,医学博士
康姆斯托克公馆再教育中心意识矫正主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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